一對明媒正配的「結髮夫妻」是人間家庭、社會、國家倫常的核心基礎。一對好配偶,人稱一對佳偶、一對伉儷,或一對鴛侶,情義深繫。古今夫妻有哪些常見的稱謂?這些稱謂有來自禮制規定,也有取用隱喻、代指,展現幽默與情義,傳達了卿卿我我的情義和禮敬。
當今俗世中,在媒體中「老公」、「老婆」呼來叫去,代替了丈夫、妻子的稱呼,幾乎壟斷了正統、文雅的話語權。老公、老婆的「老」本指年紀老大的意思,例如《三國志.鄧艾傳》:「七十老公,反欲何求!」;《全唐詩》:「八十老婆拍手笑,妒他織女嫁牽牛。」到了明清時代,有以「老公」、「老婆」代指夫妻的,不過用在比較粗俗的人兒身上。例如《金瓶梅》中的西門慶第一次撞見了潘金蓮,找王婆打聽道:
「乾娘,你且來,我問你,間壁這個雌兒是誰的娘子?」
……
王婆道:「大官人怎的不認得?他老公便是縣前賣熟食的。」
《西遊記》中,八戒稱配偶為老婆,他說:「不是胡說,只恐一時間有些兒差池,卻不是和尚誤了做,老婆誤了娶,兩下裡都耽擱了?」
相對於「老公、老婆」,夫妻間互呼「卿」,情意流露不言而喻,繫起卿卿我我的情絲,相親相愛的心意。例如漢代焦仲卿和劉蘭芝這一對情投意合的夫妻就是這般稱呼對方,在古樂府詩《焦仲卿妻》中有言表,劉芝卿呼焦仲卿「卿」:「我自不驅卿,逼迫有阿母。」近代黃花崗烈士林覺民暱稱妻子「卿卿」(《與妻訣別書》),真情流露,讓多少人的心海為他們牽動,為他們涕泣。
除了上述的稱呼,還有一些樸實的,或帶有隱喻的夫妻間的稱呼,留下許多餘白的想像空間。同時,夫婦互稱,也可以看到成雙成對的匹配,意蘊深遠,以下來表一表、說一說。
「相公與夫人」、「相公與娘子」:
相公是對諸侯,夫人本是對諸侯之妻、天子之妾、有封號之婦人的敬稱。《釋名.釋親屬》:「諸侯之妃曰夫人;夫,扶也,扶助其君也。」可見夫人有賢內助的義涵。於是「相公、夫人」搭配成了一對夫妻的稱呼,稱丈夫為相公(*音xiàng gong)(「公」的聲調略改,發輕聲),稱妻子為夫人。同時也襯托了「相公和夫人」這一對的身分地位。
「相公」也是對讀書人的尊稱,而「娘子」的稱呼普遍用於官夫人和庶人之妻。元代陶宗儀《南村輟耕錄.卷一四.婦女曰娘》:「然都下(*元大都)自庶人妻以及大官之國夫人,皆曰娘子。」到明代清代還沿用這種稱呼。
「良人與內子」、「外子與內子」:
再說用「良人」指稱丈夫或婚姻對象起自上古,《孟子.離婁下》:「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也。」良人就是能夠讓妻子託付終身的夫君。南北朝蕭繹《寒閨詩》中的「烏鵲夜南飛,良人行未歸」,表達閨房內的妻子對離家在外的夫君之思念。
古時卿大夫之正室嫡妻稱為內子。《釋名.釋親屬》:「卿之妃曰內子;子,女子也,在閨門之內治家也。」春秋時代齊國宰相晏嬰的妻子可以說是最有名的「內子」之一,至今史上留名,映襯晏子的高貴不受誘惑的人品。
《漢書》記載「晏嬰相景公,食不重肉,妾不衣絲,齊國亦治」,晏嬰為宰相治齊國,當時名聞遐邇。齊景公為了愛女到賢卿晏子家提親,當時晏嬰結婚多年了,妻子也青春不再,齊景公見到晏嬰穿著粗布衣裳、老老醜醜的「內子」感到很意外,直覺他們不匹配。《晏子春秋》記載:「景公有愛女,請嫁於晏子,公迺往燕晏子之家,飲酒,酣,公見其妻曰:『此子之內子耶?』」齊景公要讓晏嬰再娶自己的女兒,可是晏嬰再三婉拒了。晏子不論事業怎麼騰達、人望怎麼高騰都堅守自己的家和貧賤時共患難的妻子,絕對是一位可以讓內子仰仗終身的良人,他們這一對「良人和內子」樹立了人間夫妻的一種典範。
妻是閨門之內治家的「內子」,後人因而稱夫為「外子」,搭成了一對。緣起於何時呢?據清錢大昕《恆言錄》卷三考究:「梁 徐悱有《贈內詩》,又有《對房前桃樹詠佳期贈內詩》,其妻劉氏有《答外詩》。內外之稱,起於是矣。」外子、內子這種稱法,現代人還常用。
「藳砧與拙荊」:
《幼學瓊林.卷二.夫婦類》說:「夫謂妻曰拙荊,又曰內子;妻稱夫曰藳砧(音同搞真),又曰良人。」「藳砧」的稱法怎麼來的呢?「藳砧」同「稿砧」,是一種斬除雜草的用具,也稱為「鈇」,因鈇與夫同音,就被借為「丈夫」的隱語。唐代權德輿《玉臺體》:「鉛華不可棄,莫是稿砧歸。」表達了古人的幽默與含蓄之情意。
妻子借用了除草用具的「鈇」稱夫,丈夫則借用了婦女樸素無華的荊枝頭飾「荊釵」稱自家的妻子「拙荊」。這也是有個知名的典故,《列女傳》記載東漢時知名的隱士梁鴻偕妻子孟光隱居,賢內助的孟光不施脂粉,以荊枝作釵、粗布為裙,幫助梁鴻完成耕讀、助人之志。孟光是個歷史留名的賢內助,曖曖內含光,自然樸實勝過珠翠。後人因而以「拙荊」謙稱自己的妻子。
「夫子與夫人」、「君與妾」:
「夫子」是對婦人之「夫」的尊稱。古時當女子要出嫁時,母親殷切地耳提面命:到了你的家,要順從「夫子」啊!《孟子.滕文公下》就這樣說:「往之女家(*汝家),必敬必戒,無違夫子!」
「夫人」是扶助其夫子的婦人;而妾則稱夫為君或男君(*稱夫之嫡妻「女君」),漢代鄭玄注釋《禮記.內則》說:「凡妾稱夫曰君。」倫常有別。
「官人與奴家」:
「官人」字面意思是有官位的人,不是凡夫。如唐代韓愈《試大理評事王君墓誌銘》:「必嫁官人,不以與凡子。」後來「官人」也用作妻對夫的尊稱;「奴」和「奴家」是婦女謙虛的自稱,在敦煌變文說唱和小說中都有這樣的表現,例如:《敦煌變文集新書.卷五.王昭君變文》:「遠指白雲呼且住,聽奴一曲別鄉關。」明代《醒世恆言.卷九.陳多壽生死夫妻》:「我與你結髮夫妻(元配夫妻),苦樂同受。今日官人患病,即是奴家命中所招。同生同死,有何理說!」
「丈夫與太太」、「丈夫與妻子」:
據周代的度衡量,成年男子高八尺左右,故以「丈夫」為男子的通稱,如「丈夫二十不敢不有室;女子十五不敢不事人」( 《重刊宋本毛詩注疏附挍勘記 / 國風. 摽有梅》),句中的「丈夫」是指男子,和女子相對。丈夫也指英武有志節的男子,後來稱婚姻關係中的男子為丈夫,賦予「一家之主」的形象。明代的小說中,就常見以「丈夫」稱夫,《西遊記》第一二回:「我的乳名喚做李翠蓮;我丈夫姓劉名全。」
「太太」是明代時對巡撫以上官員之妻的尊稱。《續說郛.第一六.甲乙剩言.邊道詩》:「蓋部民呼有司卷屬(*眷屬 ),惟中丞以上得呼太太耳。」後來平常丈夫也用來稱自己的妻子,或尊稱已婚婦女。《儒林外史》第二回:「就如女兒嫁人的,嫁時稱為『新娘』,後來稱呼『奶奶』、『太太』,就不叫『新娘』了。」
至於「妻子」的稱呼起源遠及上古。《釋名.釋親屬》:「士(*尊稱男子)庶人曰妻;妻,齊也,夫賤不足以尊稱故齊等言也。」就說「夫妻」這一對稱呼反映平民家庭裡平起平坐的夫妻關係。《詩經.常棣》:「妻子好合、如鼓瑟琴。」描寫了相處融洽的夫妻宛如瑟琴和鳴。
從以上古代各種夫妻的稱呼來看,不論含蓄或典雅,甜蜜或樸實,都有來處,個個蘊藉含光,一稱一呼間鞏固著夫婦的情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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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