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場長程賽跑，只不過這場比賽沒有勝負。 在人生下半場，我想用自己的姿態奔跑。

像那個人一樣

在長大成人的過程中，有一個「我想要成為這樣的大人」的榜樣很重要。我有好幾個「想成為像這樣的大人」的榜樣，可能是很希望擁有像那個人一樣……的生活方式、思考方式，和對待事物的看法，也可能是那個人的整體感覺令我感到羨慕，或是覺得那個人的生活很圓滿。

其中有幾個是只能透過文字、影像和作品了解的人，還有幾個是生活周遭，可以實際「見到」的人。即使有些榜樣離我很遙遠，我仍然能夠從遙遠的地方接收到某些東西；近在身邊的人，可以在身邊帶給我某些東西。

人和人之間，都是在相遇之後逐漸了解，在這個過程中，逐漸長大成人。我認為大人無關年齡和身分，而是取決於那個人「做到幾分真實的自己」，這和年滿二十歲，或是結了婚、有了小孩這種社會性的歸類方式不同，而是另一種層次的大人，所以，遇到「理想中的大人」很重要。

能夠遇到讓自己覺得「也許這種人，才是真正大人」的人，能夠大大拓展自己的世界、價值觀和自由。

有時候，我會想起自己的榜樣。

當遇到問題時，想像「如果是那個人，或許會這麼做」；心情沉重時，閱讀榜樣所寫的文字，就可以重新振作；有時候看榜樣的照片，就能夠堅定自己的決心。

如果成為自己榜樣的人就在身邊，就可以相約見面、聊天，喝茶、吃飯，近距離感受對方散發出的毅然氣氛和心情暢快的美麗。這種時候，就會覺得「嗯，出色的大人真的很棒」。

年長的人讓年輕人覺得「長大成人真不錯」，就是一項可以留下、傳承的東西。

看到五十歲的人活得很精彩，就會期待自己的五十歲；看到六十歲的人活得很輕鬆，自己也會想要學習輕鬆過日子；看到七十歲的人能夠接受人生的喜悅和悲傷，也許會覺得時間的流逝並不可怕。

在覺得「希望像那個人一樣」的瞬間，就可以從榜樣的身上接收到「勇氣」——五十歲，已經足以算是大人了，既可以傳承，也能夠接收。並非只有傳承，或是只有接收，而是兩者並行。五十歲，就是這樣的年紀。

漸漸適合自己的東西

忘了什麼時候，在鬧區的某家咖啡店，看到一個年紀和我相仿的女人站在收銀臺內。她的年紀大約在四十五歲到五十五歲之間，她把一頭白色長髮高高地綁成馬尾，髮梢微鬈，豎起白襯衫的領子，繫了一條成為那家咖啡店主色調的深綠色圍裙。

她實在太美了，我在點咖啡的同時，目光忍不住盯著她。

無論一頭白髮、髮型、姿態和聲調，全身上下都讓我很想向她請教。在每個人都追求凍齡的時代（男人或許也一樣），很多人都會把白髮染黑，但那個女人反其道而行，而且很適合她。

當她送咖啡上來時，我忍不住對她說：「妳的頭髮真漂亮。」她略微驚訝的表情很可愛。我覺得像她那樣的女人，不知道帶給我多大的希望。說「希望」或許有點誇張，要怎麼說呢，總之，會讓我覺得「嗯，沒問題」。

去國外時，經常可以看到上了年紀之後，仍然優雅出色的女人。雖然無意模仿所有人，但看到在海灘穿著比基尼的人、身穿飄逸洋裝的身影、光著腳在草地上放鬆的人，拎著籃子，開心地在市場購物的身影，覺得她們自信的身影很有魅力。

歲月會在每個人身上累積，皮膚的狀態會改變，頭髮也會變白，指甲、體型、聲音和心情也會發生變化。能不能享受這些變化，或許決定了如何接受這些變化的態度。

我在四十五歲之後，開始使用天然染髮劑染髮。和化學染髮相比，天然染髮耗時費工。雖然也可以自己動手，但我目前每個月都會去髮廊染一次。

如果不染髮，我的頭髮已經白了很多，但我目前還希望自己維持一頭黑髮的感覺。為什麼呢？也許是因為我還無法想像自己白髮的樣子。也許在某個時間點，某個契機之下，我會停止染髮，只是目前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怎樣的契機讓我做出這樣的決定。

變成白髮，買衣服時應該可以挑選一些以前不曾嘗試的顏色，也可以嘗試新的化妝方式。可以把一頭白色長髮綁起來，剪成超短的髮型也不錯，搭配色彩鮮豔的首飾應該很漂亮，到時候可以和以往不同、全新的自己，也許這種「全新」的感覺會讓我樂在其中。

一天、一星期、一個月、一年

每天早晨醒來時，都會對飼養的貓說：「早安。」然後為牠準備早餐，打開窗戶，播放音樂，為陽臺上的盆栽澆水，然後為自己泡紅茶。除了外出旅行的日子，我每天都用這種方式開始一天的生活。

一天之中，我最喜歡早晨的時間。無論晴天還是雨天，無論心情如何，都可以感受到「能夠這樣迎接早晨」是一件重要的事。

有時候房間內井然有序，有時候還殘留著前一天晚上的餘韻──也就是沒有整理的意思；無論是神清氣爽地醒來，還是內心有點隱隱作痛，對我來說，都是一個全新的早晨。

年輕時，從來不曾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的時間會走到盡頭，但這就是年輕，也是年輕歲月的特權。或許是因為這樣的關係，所以整天渾渾噩噩，會為未來煩惱，會很努力，但也同時感到不安。

在發現生命的時間有限之後，就開始希望「認真過好每一天」。只是耗費了相當的時間，才終於有了這樣的體會。

因為從發現之後，必須經過一段時間，身心才能真正接受。

上了年紀之後該怎麼辦？萬一生病該怎麼辦？每個人都會為此感到不安，但是，沒有人能夠預測未來的事。

六十歲後會產生的擔心，七十歲後要面對的不安。但是，我們甚至無法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六十歲，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得比六十歲更久。

所以，我告訴自己，不要帶著擔心和不安思考未來的事，不要過度思考以後的事。並不是不思考。雖然思考，但不必憂心。凡事就順其自然，船到橋頭自然直，當船駛到橋頭時，就努力讓它變直。

為此，必須好好感受每一天，好好生活。

「今天」不斷累積，就變成一個星期，進而變成一個月、一年……雖然無法預測一年之後的事，但可以選擇充實度過今天、當下這一刻。

我已經知道，人生並非每一天都會快樂，也知道有些時候，心情無法暢快。即使這種時候，也只是因為「今天剛好是這樣的日子」。

讓自己在一天結束之際，覺得「今天也過得很好」，真心期待新的早晨再度來臨。◇

——節錄自《人生下半場，我想要這樣的生活》/ 平安文化出版公司

（〈文苑〉登文）

責任編輯：李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