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無常離散，亂世中身不由己，但倘情緣未了，縱千里之外，也會相聚團圓。

相約以銅鏡作為信物

隋朝統一中國前，南方有一個國家叫陳國，稱南陳或南朝陳，南陳最後一個皇帝是南朝後主陳叔寶，樂昌公主就是陳叔寶的妹妹、陳宣帝的女兒，她以「才色冠絕」而聲名遠播。生來錦衣玉食的樂昌公主，在宮中以溫婉賢淑而為人稱道。

才情橫溢的樂昌公主選擇夫婿也自有眼光，她不戀侯門，只重才識。她看中了太子舍人徐德言，徐德言是江南才子，其爺爺是有名的大詩人徐陵。二人兩情相悅，喜結連理後，徐德言以駙馬身分入朝廷任侍中，頗顯政治才華。相敬如賓的夫婦倆，成了當時人皆堪羨的天成佳偶。

他們婚後不久，時局混亂，北方新興的隋政權準備南下攻打陳國，頗有遠見的徐德言對妻子說：「夫人，覆巢之下無完卵，如果陳國被滅，你我必然分離。以你的才貌、家世，你一定會被擄入隋朝權貴之府。如果我們緣份未盡，或許將來還有相見之期，我們應該彼此留個信物，將來相見時也算有個憑證。」說罷，徐德言就把一枚珍貴的銅鏡一劈兩半。

「萬一離散，每年正月十五，你在長安街市上叫賣這半面銅鏡，假若那時我僥倖存活於世，一定也會在那一天趕到街市，尋訪夫人的消息。鏡子重圓日，應該就是我們夫妻團圓之時。」

公主含淚允諾，於是夫妻各執一半銅鏡。不出所料，楊堅舉兵攻占江南，很快就滅掉了陳國。國破家亡，樂昌公主與徐德言被拆散，然後她隨陳後主及其他皇族被俘虜，從建康北上，解往隋國國都長安。

徐德言在戰亂之中逃亡，飽嘗離散之苦。他四處漂泊，忍辱含垢，待局勢稍定，他便帶著那半面銅鏡前往長安去尋找妻子。

明鏡缺 傷別離

陳國皇族被虜到千里之外的長安後，陳後主和他的嬪妃被幽禁，其叔伯兄弟被流放邊疆，宮女被充入隋宮，姿色超眾的公主和宮女，則被賜給南征有功的將士及大臣。

隋文帝將被俘的樂昌公主賜給了右丞相楊素作妾，楊素曾是統軍主帥，為隋朝南征立下了汗馬功勞，他容貌偉岸，文武雙全，工於草隸詩文，通曉詩情。

得到樂昌公主後，楊素視如珍寶，為公主專門建造了豪宅，寵愛有加。但公主終日鬱鬱寡歡。明鏡缺，傷別離，她身在北方丞相府，心繫故國江南，她的心中只屬徐德言一人。

公主沒有忘記她與徐德言的約定。到了新年正月十五的元宵節，公主命貼身老僕拿著自己珍藏的半面銅鏡沿街求售。長安市上熱鬧非凡，老僕手持銅鏡高聲叫賣，有人隨口問價，半面銅鏡的開價居然高得離譜。

第一年的正月十五過去了，老僕帶著殘鏡無果而歸。

第二個正月十五，樂昌公主仍讓那老僕上街叫賣。這次，老僕帶回了一面完整的鏡子，也帶回一首悽愴的五言詩。

原來，老僕正在街市上叫賣半面銅鏡，有位年輕書生過來，也拿出半面銅鏡，剛好與老僕的這半面完全吻合，書生把自己的半面銅鏡送與老僕，詳細打聽公主的下落……

劫後重逢

樂昌公主仔細端詳老僕帶回的兩個半面的銅鏡，果然是絲毫不差地契合成一個圓鏡。她誦讀書生隨鏡帶來的詩：

鏡與人俱去，
鏡歸人未歸。
無復桓娥影，
空留明月輝。

讀罷，公主抱鏡哭泣，涕泣不食。楊素詢問公主何來憂傷，公主只得以實相告。楊素知情後，心中頗有醋意。他問公主，是否想回到徐德言的身邊。公主說：「原是一女不嫁二夫，但楊公對我不薄，妾不忍辜負，只是徐相公情意未改，依約尋來，妾也不忍離棄啊！」

此時，徐德言也是又悲又喜，喜的是找了愛妻，悲的是愛妻已成為他人寵妾。而且一入侯門，咫尺天涯難以相見，鏡圓人難圓啊。

不想，丞相府派人前來，下帖請徐德言赴宴。徐德言身著布衣芒鞋，心事重重地來到豪華的丞相府，府中已擺下了豐盛的筵席。當朝丞相楊素以貴賓之禮款待他這個亡國之臣，而公主卻以主人寵妾的身分陪侍在側。

看到以前恩愛的妻子如今成了別人的姬妾，徐德言感慨萬千，哽咽難語。

楊素見情形尷尬，於是讓公主即景賦詩。見當年風流倜儻的徐德言竟也兩鬢斑白，樂昌公主隨口吟詠道：

今日何遷次，
新官對舊官。
笑啼俱不敢，
方驗做人難。

因身已有所屬，公主提出希望丈夫再婚。悲愁滿懷的徐德言緩緩地對公主說：「再見卿面，我已經很滿足了。今生誓不再娶。我還是回江南吧，以後我將遁入佛門，獨對青燈了此一生。」說罷掩面而泣，悲不自勝的公主聽了，也淚涕俱下。

破鏡重圓

楊素見此情形，亦心生惻隱，知道自己留人難留心，念及他兩人舊情至深，不如成全。隨即楊素決定把公主送還給徐德言，使他夫婦破鏡重圓。他請他們留住長安，並允諾為徐德言在朝廷安排官職。

夫妻二人叩謝楊素成人之美，但徐德言不願異朝為官，情願以平民的身分攜妻回返江南。楊素也不勉強，遂贈送財物讓他們回歸故里。回到江南以後，在楊素的幫助下，地方官發還了徐家房產，他們夫妻得以安居下來。

後來很多人慕其才子佳人的傳說，紛紛上門拜訪，他們就遷到姑蘇城內的一個地方隱居起來。後來，為避世事喧譁，他們又買了一條船，以船為家，雲遊在江南各地。雖然漂泊不定，但他們同甘共苦，心滿意足。

後來楊素一天比一天顯貴榮耀。再後來隋文帝病逝，隋煬帝繼位，楊素壽終正寢，再後來，楊素闔門被斬，李淵攻下長安建立了唐朝，隋朝滅亡。

這對恩愛夫妻歷經陳、隋、唐三代，歷盡繁華，終歸於平淡，世事的變化無常，對他們都恍如煙雲飄散，他們彼此相守，共度餘生，一直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唐太宗貞觀十年，他們夫妻幾乎同時死去，合葬一墓，陪葬的就是那面破銅鏡。

這就是 「破鏡重圓」的典故， 指夫妻分離而復合。人世無常離散，亂世中身不由己，但倘情緣未了，縱千里之外，也會相聚團圓。@*#

參考資料：

唐 韋述《兩京新記》
唐 孟棨《本事詩 情感》
明 王世貞《獨異志 豔異編》

責任編輯：李婧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