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復一日的規律讓生活變成了一種習慣,也逐漸失去熱情……
卡蜜兒從否認、逃避到接受,進而勇於面對內心的渴求,終於尋回遺落已久的夢想與幸福。
*1
雨一滴比一滴粗,「啪」地重重落在我的擋風玻璃上。雨刷嘎吱作響。而我,雙手緊抓著方向盤,咬牙切齒,內心也同樣憤怒。不久,雨開始狂暴地下著,我本能地抬起腳來。現在就只缺場車禍了!是不是所有事情都聯合起來欺負我?建造方舟的諾亞來找我了嗎?這場大洪水是怎麼一回事?
為了避開週五晚上的交通阻塞,我決定抄小路。怎麼樣都比忍受塞滿車輛的交通幹線,以及彷如演奏手風琴時凹凸起伏的車流來得好!我可不想在馬路上拉手風琴!我睜大了眼,努力辨識交通標誌卻只是白費工夫,因為與此同時,上頭那幫天神樂得往車窗玻璃拋出霧氣,這讓我整個人更加煩躁。
但這似乎還不是最糟的。當我駛進一片黑暗的樹林裡,GPS突然決定和我分道揚鑣,這馬上造成了影響:我要往前走,它卻不停地原地打轉,或者說是鬼打牆。
我打哪兒來,GPS就回不到那兒去。或者應該說,GPS沒辦法讓我安然無恙地回去。
我所在的地方是那種被地圖遺忘的區域,而GPS螢幕上指示的「你在這裡」,卻哪裡都不是。這個幾乎賺不了錢的公司,在我老闆的眼中大概就等於我的潛在客戶,於是他有足夠的理由要我出差到這地方。
不過或許還有一個檯面下的原因。自從他允許我縮減工時之後,我總是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彷彿他把這些別人不想接的任務交給我,就是要我報答他的恩賜。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我總是待在這個移動的四輪櫥櫃裡,在巴黎廣大郊區的道路上來來去去,為著一個個微不足道的行程忙個沒完……
好了,卡蜜兒,別再多想了,專心看路!
突然之間,耳邊傳來爆炸聲,一道嚇人的聲響讓我的心跳瞬間衝上一分鐘一百二十下,並且造成了失控的急轉彎。接著,我的頭撞上擋風玻璃。然後驚奇地發現,一生的經歷果然會在這兩秒中快速閃過眼前。昏沉了幾分鐘之後,我打起精神,伸手摸摸額頭……
嗯,沒有摸到黏黏的東西,只有一個大腫包。我快速檢查了一下全身……沒有地方疼痛。幸好,驚嚇多過於疼痛。
我下了車,同時盡可能地用雨衣蓋住身體,查看車子的損壞狀況:保險桿有點凹陷變形。確認最慘的事情沒有發生之後,我的恐懼轉成了憤怒。該死!哪有人在一天之內發生那麼多麻煩事?我急忙找出手機,就像抓住一個救生圈。喔!果然收不到訊號!我倒不怎麼意外,因為我對今天的楣運已經妥協了。
我坐回車裡等待求救的機會,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連一個人影也沒看見,什麼都沒有。我獨自迷失在這片荒涼的樹林裡,不禁開始焦慮起來,原本已經乾渴的喉嚨更加乾燥了。
與其在這裡乾著急,不如走出去吧!這附近一定有人家。
於是我離開駕駛座的保護,穿上那件不怎麼擋雨的雨衣,毅然面對風雨。既然上戰場就要有上戰場的樣子!不過坦白說,就現在這個狀況看來,我的氣勢根本派不上什麼用場。
走了十幾分鐘,對我來說就像永遠那麼久,我終於到了一幢花園住宅的籬笆前,按下視訊對講機鈕,這對我來說就像按下病床急救鈕。一個男人以客氣但冷淡的聲音應答,就是那種從門後傳出,專門應付不速之客的聲音。
喂?有什麼事嗎?
我暗自祈禱,希望住在這裡的人好客而且不冷漠啊!
「先生你好……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在你家後方的樹林裡出了車禍……我的車子爆胎了,手機也收不到訊號……沒辦法找人救援……」
大門打開時發出的嘎吱聲響嚇了我一大跳。
難道是因為我的眼神太像悲傷的可卡犬,還是我這副彷彿遇上船難的狼狽樣,讓這位住宅主人願意提供避難處給我?不管了,我大大方方地進門,然後看見一棟饒富特色的漂亮建築,四周圍繞著一座精心設計,而且維護良好的花園。這幢別墅在樹林裡的存在,簡直就像是砂礫中一塊貨真價實的黃金!
*2
臺階亮了,小路盡頭的那扇大門開了。一個五官有如雕塑般精緻的男性,撐著一把巨大的傘朝我走來。當他幾乎走到我面前時,我發現他的臉長而勻稱,有著一道道算是深刻的細紋,不過,他是那種長了皺紋也好看的人,可以說是法國版的史恩康納萊。我還注意到,他的嘴角兩側各有一個如逗號般的酒窩,讓微笑上揚的嘴角更加凸顯,他的整體容貌因而給人一種親切的感覺,彷彿在邀請別人跟他對話。
他的年紀應該已經超過六十歲,但那雙腿併攏的站姿,就像玩跳房子跳到了目的地,一派從容自若。他有一雙漂亮的淺灰色眼睛,閃著慧黠的光芒,就像孩子剛擦亮的彈珠。他的髮色花白,以這個年紀而言,髮量豐富得令人訝異。他額頭中間橫著一條略有起伏的紋路。極短的鬍鬚就與庭園裡的草木一樣,修剪得整整齊齊,再次反映出他全身上下一貫的細膩風格。
他邀我跟他一起走進屋內。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不知道該說什麼……
「進來吧!妳全身都濕透了!」
「謝……謝謝。你真的太好了。我要再次跟你說聲抱歉,打擾了……」
「別不好意思。完全沒問題的。來,請坐,我去拿條毛巾讓妳稍微擦乾。」
一位高雅的女士走向我們,我猜想是他的妻子。她見到我毫無預警地出現在她的屋子裡,微微皺起了眉頭,美麗臉孔原本散發的優雅頓時減了幾分。
「親愛的,一切都還好嗎?」
「對,還好。這位女士剛出了車禍,而樹林那裡收不到手機訊號。她只是需要打個電話,休息一下就好。」
「啊,當然可以……」
聽了解釋後,她原先的疑慮態度立刻轉變,看見我一副凍僵的樣子,便親切地問我要不要喝杯茶,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當她進了廚房,她的丈夫拿著毛巾走下樓。
「先生,謝謝你,你真好心。」
「我叫克勞德。叫我克勞德就好。」
「啊……我叫卡蜜兒。」
「卡蜜兒,要是妳想打電話,電話就在那兒。」
「太好了。我只需要一會兒就好。」
「沒關係,不用急。」
我往電話走去。電話就擺在一件精緻的木質家具上,家具正上方掛著一幅現代藝術畫,房子的主人顯然很有品味又有錢。能遇到他們,而不是闖進影集《慾望師奶》裡會吃掉意志消沉主婦的怪物岩洞,真是太令人放心了!
我拿起話筒,撥打了保險客服專線。由於GPS出了問題,沒辦法定位車子,在徵求過這兩位收留我的主人同意後,我請修車廠人員先過來這幢住宅。對方告訴我一小時之後會到,我鬆了一口氣,事情終於有了好的發展。
接著再打電話回家。克勞德為了顧及我的隱私,拿起火鉤子,走到客廳的另一頭去撥弄壁爐裡燒得劈啪作響的柴火。
電話沒完沒了地響了八聲,我丈夫終於接了電話。從他的聲音聽起來,我猜他一定是在電視機前睡著了。他聽見我的聲音,似乎不訝異也不擔心。他已經習慣我偶爾會很晚才回家。我向他解釋自己遇上的麻煩,但我每講一句,他便「嘖」幾聲,表達心中的不悅,接著才問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像是:要多久時間他們才會過去幫我救急?要花多少錢?
我原本就已經很焦慮了,他的行為更讓我想對著話筒大吼!難道他就這麼一次表現點同情心都不行嗎?我告訴他,我自己會想辦法,不用等我睡覺,然後憤怒地掛斷電話。
我的手忍不住顫抖。我感覺雙眼泛出了淚水,視線開始模糊。我沒有發現克勞德走了過來,所以當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時,我嚇了一跳。
「還好嗎?妳覺得還好嗎?」
他親切地問我。我多麼希望方才能夠聽見丈夫用這種口吻對我說話。
他蹲下身子好平視我的臉,然後又說了一次:
「還好嗎?妳還好嗎?」
此時,他散發出的氣質突然讓我情緒激動了起來。我的嘴唇開始顫抖,眼皮底下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爭相湧出……睫毛膏順流而下,胡亂地糊在臉上。
終於,我讓這幾個小時、幾個星期、幾個月、甚至更久以來所累積的挫折,那些就要超出負荷的挫折,完全宣洩而出。◇(未完,待續)
——節錄自《你的第二人生始於你明白人生只有一次》/ 圓神出版公司
責任編輯:楊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