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傳小說:黑與紅(34)
【大紀元2018年05月17日訊】我表弟妹是醫生,平時沒事,她和表弟下班以後經常來看望我父母,最近兩位老人的病情突然惡化起來,上海的家庭工很翹,表弟請了好幾位,一聽兩個老人都有病,一個是心臟病、一個是胃出血,就不願意幹了。他們不得不打電報通知我們在京的子女們。
當我到家門口時,三步併著兩步奔上三樓,眼前一片狼籍不堪的景象,使我驚呆了!表弟正在用碗接父親嘔出來的血,床上的被子、被單上都是血。表弟妹,正在用聽筒為母親測心跳。
我撂下背包,立即投入了照顧兩位老人的戰鬥。忙亂了近一個小時父親終於止住了吐血,母親吃了藥也開始平靜了下來。
表弟臨走時囑咐我,一有什麼緊急情況立刻去弄堂門口,打公用電話通知他們。
剛過了平靜的一晚,第二天,老爸的胃又開始出血了,由於這次只有我一個人,怎麼小心,還是免不了將血濺在被單上了。正在我手忙腳亂的時刻,外面有人一邊敲門,一邊大聲問:
「外公、外婆在家嗎?」
我趕緊用毛巾將老爸的嘴圍上,立刻去開門。我還以為是哪個外甥女來看望外公、外婆了呢!
可是眼前的這位曬得黑黝黝的、健壯而雙目炯炯有神、紮兩個小辮的、我從未見過的二十多歲的女孩,她並不是我的外甥女。
那她怎麼又稱呼我的爸、媽是外公、外婆呢?
她看我一臉迷惑不解的樣子,就笑著說:
「我是曉屏在兵團的戰友,我叫黎薇,聽曉屏說她外公、外婆病了,我正好有一個月回上海看父母的探親假,曉屏要我來看看外公、外婆,還帶了些東北土產,大豆、土豆、高梁米。」
我這才恍然大悟,立刻說:
「快請進!快請進!」
當她進門一看見兩位老人的這種情況,撂下幾個大包,二話沒說,捲起袖子就幹起活來。
首先將有血的被單、毛巾,拿到洗手間,然後出來和我一起擦拭父親嘴上、身上的血跡,並一起為父親換了衣服,這才想起該為母親餵藥了。
父母都安靜地睡了,她又立即去裡面洗起毛巾、被單來。這時我才想起應該為客人倒杯茶了。她茶也不喝一口,又拿起拖把拖起地來。我實在是過意不去,要她歇一會兒,她還是不停地幹,她說:
「舅舅,你太累了,你好好休息,我沒事、我沒事。」
從下午一直不停地忙到傍晚,一口水也沒喝,我留她吃晚飯,她也不吃,就徑直回家了。
第二天一清早又有人敲門,我開門一看,又是她!
她說:「我昨天回家和爸媽談起外公、外婆的這種情況,舅舅一人肯定忙不過來,我徵得了爸媽的同意,每天過來照顧外公、外婆。」
我說,那怎麼可以,你好不容易才有一個月的假期,應該多照顧你父母,和他們多談心,怎麼可以把時間都花在照顧病人身上呢?
兩人推來推去,我還是拗不過她的好意,只好同意。但我真是於心不忍,多麼好心又善良的姑娘啊!
她每天像上班一樣,一早來先燒好開水,為我父母餵早餐、吃藥,然後就是沒完沒了的洗、涮、打掃衛生。晚上還將飯燒好、菜洗好,也不吃飯就回家了。
她來了三天,只看見她不停地幹活,她家裡的情況,她本人的一切以及她在兵團和我外甥女一起勞動的事,都一點不了解。兩人從早忙到晚,好像坐下來聊一聊,互相彼此了解一下的時間都沒有。
有天傍晚,我燉了一砂鍋雞湯,我留她吃了晚飯再回去,她猶豫了一下,欣然答應了。不過她說要回家打個招呼。
她家離我家只有十分鐘的路程,一會兒她高高興興地奔上樓來,手上還捧了一碗她媽做的烤麩和豆腐乾、雪裡紅、毛豆,這都是我從小就喜歡吃的菜。
我們分別為父母餵了細軟的飯菜後,兩人第一次面對面地共進晚餐。席間,我才開始了解到她父親、母親都是中學的老師,她去兵團才一年,是第一次回家探親。
她和我外甥女在一個小隊,勞動時互相幫助,又都是上海人,從小都喜歡音樂,因此兩人很談得來,感情特別好。我才明白為什麼她第一天來,也跟著我外甥女叫外公、外婆了。
我也簡要地談到我在1944年參加了赴印緬的抗日遠征軍,49年之後,在文藝團體樂隊演奏小提琴,1957年,整風運動中被定為右派,現在邊勞動邊工作,不拉提琴了,而是打鑔。
我還談到妻子和我離了婚,三歲的小兒子也帶走,到老家讓親戚撫養。我也談到妹妹為我的婚事操盡了心,包括有的對象,一聽我是右派就再也不見面,以及什麼黨支部書記、尾巴姑娘的故事,一股腦都倒了出來……
她一點也沒有像別人聽到這些事而發笑,而是凝神地靜靜地聽著我的敘述,有時眼圈都紅了,還不時發出輕輕的嘆氣聲。 最後她說:
「我從未想到舅舅經歷過那麼多痛苦的遭遇,妻離子散、忍受政治上的打擊、生活中的歧視,連一般人想成家的願望,都那麼難實現。我深深感到這個社會對你太不公平了。你在抗日戰爭中是個愛國青年,抗美援朝中又是一個不顧個人安危的勇敢的文藝戰士,對工作那麼盡心盡力,對國家、對黨是那麼的忠誠,這一切對我們這些涉事未深的年輕人來說,是我們應該學習的榜樣,但現實卻是把你打成什麼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右派分子,我實在是想不通。」
我對她的同情心,感到無限的安慰,但又覺得她太年輕,沒有經歷過什麼政治運動,對什麼階級鬥爭、資產階級思想、無產階級革命立場等等,還理解不深,因此才會對我這個右派產生同情。
但我內心裡對她的這些看法還是很感動,因為我自己也覺得怎麼莫明其妙的就成了人民的敵人了?但我不能向她透露我內心深處的想法,我只得違心地說:
「我是資產階級家庭出生,有嚴重的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思想,平時不易覺察,一到大的運動,就暴露出來了,從思想問題滑到了政治問題。」
她聽了我這種似是而非的解釋,一頭霧水。只是搖頭和嘆息。
我們還談到了音樂,她爸爸也很喜愛音樂,她在中學時還學過手風琴,拉的大都是蘇聯歌曲,如喀秋莎、伏爾加船夫曲、紡織姑娘等。
我也談到一些西歐和俄羅斯的古典音樂,如:莫札特、貝多芬、柴可夫斯基的交響樂,和意大利的歌劇等。
她又問了我許多有關音樂上的問題。像她那樣對音樂知識強烈的渴求的年輕人,是我過去從未遇到過的。
已經很晚了,她好像興猶未盡,但不得不回家了。(待續)#
責任編輯:馬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