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麥一年:我的快樂調查報告(2)
* 突如其來的機會
「什麼?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我問道,口氣有些「衝」,懷疑他私下偷偷在找國外的工作。
「今天早上的事。」他說,給我看一封電子郵件,確實是那天早上莫名其妙寄來的,問他有沒有興趣到丹麥工作。
丹麥,有著美味的餡餅和培根、小說中的女性角色向來都很強健,而且還出產我老公小時候最愛的玩具。希望僱用我老公的,就是那些小小塑膠積木的製造商。
「樂高?」我一邊讀信,一邊不可置信地問。
「你希望我們一起搬到丹麥,這樣你就能替樂高工作?」
他在開玩笑嗎?我們現在是在湯姆‧漢克的某部續集爛片裡嗎?大人可以實現童年願望的那部?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森林家族」(Sylvanian Families)找我當森林女皇?還是「彩虹小馬」(My Little Pony)要邀請我擔任牠們的大王?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有妖精作怪,還是馬戲團的機器故障之類的?」
我老公搖搖頭,說他真的是今天才知道這件事,一定是他很久以前接觸的人力仲介突然把他介紹給這間公司。他說,他真的沒有主動去找這份工作,但既然現在工作找上門,他希望我們至少可以考慮一下。
「拜託了?」他求我:「就算是為了我?若是我,就會願意為了妳這麼做。下次我們也能為了妳的工作搬家。」他向我保證。
我不認為這是個公平的交易:他很清楚,我只想開開心心地待在倫敦郊區的某個宜人小鎮一輩子,執行我的「潔西卡‧佛萊契計畫」。丹麥從沒出現在我的人生計畫當中。可是,他真的很想要做這件事。
接下來一個星期,我們工作以外的時間都在討論這件事。談得越多,我就越明白此事對他的意義和重要性。如果我不答應他的請求,才結婚一年的我們,將來會變得如何?我真的希望這件事變成我們的遺憾嗎?甚或更糟的是,我真的希望他為此對我有所埋怨?
我愛他。因此,我答應他,我會考慮看看。
某個周末,我們到丹麥「勘察」一番,並參觀了樂高樂園。我們嘲笑丹麥人開車開得慢;看見一份簡易三明治的價格,驚訝得說不出話。這個國家確實有些很吸引人的地方:環境乾淨、餡餅超出我們的預期,風景雖然不如挪威峽灣那般震撼人心,卻也使我們的性靈獲得昇華。
在丹麥的時候,我感受到全新的可能在面前展開。我們看到一種不同的生活型態,也發現我們在這裡遇見的人和英國人很不一樣。姑且不論他們全是高大魁梧的維京人,身材比我的一六○和我老公「狀況好時」的一八○都要高得多,我們遇到的丹麥人「看起來」的感覺也和我們不一樣。他們看起來很愜意,走路慢條斯理,總是不疾不徐,有時停下腳步欣賞周遭景致;或,只是為了停下來,好好吸一口新鮮空氣。
然後,我們回到家,回到日常的苦差事。雖然費盡全力,那個念頭仍舊在我腦中揮之不去,好似一本情節不賴的犯罪小說,被一條又一條的線索解開謎底。我們可以改變生活的方式──這個想法讓我心神不寧,取代原先那種毫無怨言的認份態度。
我突然覺得「潔西卡‧佛萊契計畫」好遙遠。我不確定自己是否能保持同樣的步調再過三十年。我也突然發現,大半輩子都在期待退休生活(即使是很棒的退休生活),簡直就像中古時期的人才會做的事。我又不是農奴,日日辛勤耕作,最後因過勞方才結束勞碌的生活。我可是在二十一世紀的倫敦工作,生活應該要過得不錯、快活,甚至簡單。所以,三十三歲就在夢想退休人生的我,顯然有什麼地方必須改變。
我不記得上一次放鬆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好好地放鬆,不需要依靠安眠藥或酒精助眠的那種。我幻想著:如果搬到丹麥,說不定就能學會這種「不需成天背負沉重壓力」的生活習慣……我們可以住海邊,每天到海灘遛狗;我們也不必再搭地鐵--我們打算搬去的地方,甚至根本沒有地鐵。
過完「另一種生活」的周末後,我們面臨抉擇:我們可以選擇繼續留在已知的世界,或者在臉上長出皺紋前就做出行動。如果我們想要嘗試更豐富圓滿的人生,就得做出不一樣的改變,現在就要開始!我老公超喜歡斯堪地那維亞國度,所以早就選了丹麥,而我因為生性謹慎,需要多點時間思考。身為一名記者,我決定先研究一下這個國家。
我對丹麥幾乎一無所知,只知道莎拉‧隆德(Sarah Lund)的法羅群島針織毛衣、碧姬特‧奈柏格(Birgitte Nyborg)的髮髻造型,還有《權力堡壘》(Borgen)編劇亞當‧普萊斯(Adam Price)把政治結盟的題材變成黃金時段影集的超強本領。
這些北歐的黑色影劇只教我兩件事:第一,這個國家的雨永遠下不完;第二,常常有人遭殺害。然而,丹麥顯然也很受到觀光客的喜愛。根據丹麥觀光網站Visit Denmark的官方數據,相關數字高達百分之二十六。
我還發現這個北歐小國的商業成就超出了人們的預期,主要的輸出品牌有:大概是全世界最好喝的啤酒嘉士伯(Carlsberg)、全世界第七大乳品公司兼亞諾牌奶油(Lurpak)製造商的愛氏晨曦(Arla)、英國培根的主要供應商丹麥皇冠(Danish Crown),當然還有全世界最大間的玩具製造商——樂高。這對一個人口才五百五十萬(和南倫敦的人口差不多)的國家來說,還挺不錯的。
「五百五十萬!」我看到這個數字時,忍不住捧腹大笑。當時只有我家的狗和我在公寓裡,而牠也努力加入這個話題,噴著鼻息表達驚愕之情。好吧!牠或許只是打了個噴嚏。
「才五百五十萬,這也算是個國家?」我問我家的狗。
「那不是一個大城的人口而已嗎?這樣也需要有自己的語言?」
牠悄悄地走開,彷彿無法回答這個問題,而我還是繼續查下去。
我發現,根據愛爾蘭的中央統計局指出,丹麥是歐盟國中物價最高的國家,而且這裡的居民必須繳納貴得不得了的稅。這表示,我們也要繳這麼高的稅金。喔,好極了!所以到了月底,我們會比現在更窮!然而,我查到,人民繳納的每一塊丹麥克朗,將會換來全套的社會福利、免費健保、免費教育(包括大學)、育兒津貼,以及保障你能連續兩年獲得八成薪資的失業保險。
另外,丹麥也是貧富差距最小的國家之一。不僅如此,世界上還沒有任何一個國家達到真正的性別平等,可是丹麥似乎也離這目標不遠了。我寫這本書時,他們不僅有一位女首相,還有很多厲害的女性位居領導地位。在美國和英國,那些壓力大、薪酬低的女性被要求退讓、順從並且付出更多,但在丹麥,女性似乎不用委屈求全,也能過得很好。
噢,還有一點:女人倘若無法兼顧家庭和工作,也不會遭到責難、唾棄自己。我認為,這是一件很棒的事!
在美國和英國,我們總是努力工作、賺更多錢,可是在北歐,人們則是努力換取更多時間,請家務假、從事休閒娛樂,達到工作與生活的完美平衡。
常常可看見丹麥被引述為員工每週工時最短的國家;根據丹麥統計局的最新數據,丹麥人一星期的平均工時只有三十四個小時。相較之下,英國的國家統計局則發現,英國人一星期的平均工時為四十二點七個小時。丹麥人不像其他國家的人,日以繼夜地勞動,再將多餘的收入換取生活中其它面向的服務,像是煮飯、清掃、園藝,甚至打蠟。他們選擇自己動手完成這些事情。
丹麥也創下了許多世界紀錄:擁有全世界最棒的餐廳,即位於哥本哈根的Noma;是對人最有信任感的國家;對階級之分的容忍度最低。然而,最吸引我的,是最重要的事物:我們的新家候選國是「地球上最快樂的國家」。
聯合國的「世界快樂報告」(World Happiness Report)將原因歸納為:人均國內生產總值高、壽命長、沒有貪污腐敗的現象、對於社會支持的感受度很高、可以自由做出人生的選擇,以及慷慨大方的文化。鄰國的挪威和瑞典雖然緊跟在後,同樣位於快樂國家排名的前茅,但榮獲第一名的卻是丹麥。
此外,英國國家統計局列出的世界最快樂國家名單,以及歐盟執行委員會的幸福指數,丹麥也都名列第一,共蟬聯四十年。一切頓時變得有趣起來。
「快樂」是撰寫生活風格文章的記者所嚮往的目標;我撰寫的每個專欄或多或少都跟如何追求這個難以實現的目標有關。況且,自從一九九○年代早期,我在我的軍用二手包上塗滿REM7的歌詞後,我就一直很渴望成為亮麗、快樂人種的一員(好吧,我沒聽懂歌詞當中對共產黨的諷刺評論,但我那時也才十二歲)。
我知道,證據顯示,快樂的人錢賺得較多、身體較健康、關係能夠維持得較長久,甚至「聞起來」也比較香。大家都想快樂,不是嗎?可以確定的是,我們都花了不少時間和金錢想讓自己快樂一些。
我查資料的當下,自助產業在美國的產值高達一百一十億美元;自助相關書籍也在過去五年以來,替英國的出版商賺進六千萬英鎊。抗憂鬱藥物的使用率在過去十五年成長四倍,是現今全世界最常開的前三名藥物,緊跟類固醇和止痛藥之後。比較幸運的少數族群,即使從不需要服用抗憂鬱劑,或者閱讀那些承諾能讓你心情好轉的書籍,恐怕也曾利用食物、酒精、咖啡因或信用卡讓自己快活一點。
但是,如果快樂不是用買就能買到的呢?我幾乎可以感覺到,要是那些生活風格雜誌之神發現我懷有這種驚人的想法時,會如何想盡辦法把我打倒。如果,快樂比較像一種過程,努力練習就能得到?如果訓練你的心理和生理就能得到快樂?如果,丹麥人真的成功征服了快樂?◇(未完,待續)
——節錄自《HYGGE! 丹麥一年》(前言)/地平線文化出版社
責任編輯:李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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