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天工開物》初刊於1637年(明崇禎十年)。是中國古代一部綜合性的科學技術著作,作者是明朝科學家宋應星。書中記述的許多生產技術,一直沿用到近代。先後有日、英、德、法、俄等譯本。全書分為上中下三篇十八卷,並附有一百二十三幅插圖,描繪了一百三十多項生產技術和工具的名稱、形狀、工序。特分節刊登,以饗讀者。
珠玉第十八卷──珍珠
珍珠必定產於蚌腹之中,感受月光成胎,經歷多年才成寶物。所謂蛇腹、龍頷(下巴)、鮫皮(鯊魚皮)含有珠,那是妄說。中國珍珠必定產於雷州(今廣東海康)、廉州(今廣西合浦)兩處的珠池。夏、商、周三代以前的淮安、揚州地區(今蘇北),對中原而言也算是南方地區,所得到的珠較接近於《禹貢》所載的「淮水地區產的蚌珠」,也可能是互市交換而得,不一定是當地土產。金代(1115-1226)珍珠採於蒲西路(今黑龍江克東烏裕河南岸),元代(1280一1368)採自楊村直沽口(今天津市大沽口),都是沿襲了錯誤記載,這些地方何嘗得珠?至於說《元史》記載忽呂古江產珠,那是東北少數民族地區,而不是中原地區了。
蚌孕育珍珠是從無到有。水族中其餘形體小的多被吞食掉,故壽命不長。但蚌則周身包以堅殼,無隙可入,即使被吞入腹內,也保持完整而消化不了,故獨得百年、千年之壽而成無價之寶。蚌孕育珍珠是在很深的水底下,每逢圓月當空時,就張開貝殼接受月光照耀,吸取月光的精華,化為珍珠的形魄。當中秋明月時,老蚌特別高興,如果通宵無雲,就隨月東升西落的方向轉動其身而來照取月光。有些海濱無珠,是因潮汐震撼,使蚌無安身靜存之地。
廉州(合浦)的珠池從烏泥、獨攬沙以至青鶯,約有一百八十里,雷州(海康)的珠池從對樂島到斜對面的石城境內,約有一百五十里。沿海的水上居民每年必於三月採珠,到時會殺牲畜祭海神,極其虔誠。他們生吃海味,入水能審視水中的一切,知蛟龍所在,便避開不去侵犯。採珠船的形狀比其餘船寬闊而呈圓形,船上裝有很多草墊。船經漩渦時則投以草墊,即可安全通過。船上以長繩繫住潛水人的腰部,持採珠籃沉入水中。
採珠人潛水帶上錫製的彎管,管的末端開口對準其口鼻以便呼吸,另用軟皮帶子包在耳頸之間。最深可潛至四、五百尺,拾蚌放入籃中。呼吸困難時則搖繩,船上人急速拉上,命運不好的或許就要葬身魚腹。潛水人出水時,立刻以煮熱了的毛毯蓋在其身上,慢了就會冷死。宋朝的招討官李某(李重誨,946~1013,見《宋史》卷28)設法以鐵作成耙狀框架,架的後部用木柱接口,兩邊掛上石墜,框架四週套上麻繩網袋,再用繩將其繫在船頭兩邊,乘風揚帆兜取珍珠貝。但這種裝置有漂失和沉溺的危險,現在水上居民則兩種方法並用。
珠在蚌中,如玉在璞石中一樣。蚌剛採出時尚不知其有無價值,待剖破後才知道是否有珠。直徑從五分至一寸五分的是大珠,還有一種珍珠略呈扁圓,像倒放的鍋,一邊光彩略像鍍金的,叫「璫珠」,一顆價值千金。這就是古來所謂「明月珠」、「夜光珠」。這種珠白天晴天時在屋檐下可看到一線閃爍不定的光。「夜光珠」是其美稱,並非真有夜間放光的珍珠。其次是走珠,放在平底盤中滾動不停,價亦與璫珠相仿(傳說死人口中含一顆,則屍體不腐爛,故帝王之家要用重金購買它)。再其次還有滑珠,色光而形不甚圓,其次還有螺蚵珠、官珠、雨珠、稅珠、蔥符珠。小的珠如小米粒大,通常的珠如豌豆。破碎的次珠叫璣珠,從夜光珠直到碎璣珠,好比人從王公到奴隸一樣,分為不少等級。
珍珠的產生有一定限度,如果採取過於頻繁,珠的生長就會來不及供應。只有經過幾十年不採,使蚌能安其身繁殖後代,才能更多地孕育出珠。所謂「珠徙珠還」之說,是不通情理的杜撰,並不是真有受清官感召,使遷移的珠又返還的事。本朝(明朝)弘治年間(1488~1505)有一年採珠二萬八千兩,萬曆年間(1533~1619)有一年只採得三千兩,得不償失。
原文
《天工開物》珠玉第十八卷──珠
凡珍珠必產蚌腹,映月成胎,經年最久,乃為至寶。其云蛇腹、龍頷、鮫皮有珠者,妄也。凡中國珠必產雷、廉二池。三代以前,淮揚亦南國地,得珠稍近《禹貢》「淮夷蠙珠」,或後互市之便,非必責其土產也。金採蒲西路,元採楊村直沽口,皆傳記相承妄,何嘗得珠。至云忽呂古江出珠,則夷地,非中國也。
凡蚌孕珠,乃無質而生質。他物形小而居水族者,吞噬弘多,壽以不永。蚌則環包堅甲,無隙可投,即吞腹,囫圇不能消化,故獨得百年千年,成就無價之寶也。凡蚌孕珠,即千仞水底,一逢圓月中天,即開甲仰照,取月精以成其魄。中秋月明,則老蚌猶喜甚。若徹曉無雲,則隨月東昇西沒,轉側其身而映照之。他海濱無珠者,潮汐震撼,蚌無安身靜存之地也。
凡廉州池,自烏泥、獨攬沙至於青鶯,可百八十里。雷州池,自對樂島斜望石城界,可百五十里。蜑戶採珠,每歲必以三月,時殺牲祭海神,極其虔敬,蜑戶生啖海腥,入水能視水色,知蛟龍所在,則不敢侵犯。凡採珠舶,其制視他舟橫闊而圓,多載草薦於上。經過水漩,則擲薦投之,舟乃無恙。舟中以長繩繫沒人腰,攜籃投水。
凡沒人,以錫造灣(彎)環空管,其本缺處,對掩沒人口鼻,令舒透呼吸於中,別以熟皮包絡耳項之際。極深者至四、五百尺,拾蚌籃中。氣逼則撼繩,其上急提引上。無命者或葬魚腹。凡沒人出水,煮熱毳急覆之,緩則寒慄死。宋朝李招討設法以鐵為耙,最後木柱扳口,兩角墜石,用麻繩作兜如囊狀,繩繫舶兩傍,乘風揚帆而兜取之。然亦有漂溺之患。今蜑戶兩法並用之。
凡珠在蚌,如玉在璞。初不識其貴賤,剖取而識之。自五分至一寸五分經者為大品。小平似覆釜,一邊光彩微似鍍金者,此名「璫珠」,其值一顆千金矣。古有「明月」、「夜光」,即此便是。白晝晴明,簷下看有光一線閃爍不定。「夜光」乃其美號,非真有昏夜放光之珠也。次則走珠,置平底盤中,圓轉無定歇,價亦與璫珠相仿(化者之身受含一粒則不復朽壞,故帝王之家重價購此)。次則滑珠,色光而形不甚圓。次則螺蚵珠,次官、雨珠,次稅珠,次蔥符珠。幼珠如梁粟,常珠如豌豆。琕而碎者曰璣,自夜光至於碎璣譬均一人身,而王公至於氓隸也。
凡珠生止有此數,採取太頻,則其生不繼。經數十年不採,則蚌乃安其身,繁其子孫而廣孕寶質。所謂「珠徙珠還」,此煞定死譜,非真有清官感召也(我朝,弘治中一採得二萬八千兩;萬曆中一採只得三千兩,不償所費)。
──轉自《新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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