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這首膾炙人口的《滿江紅》，是岳飛在第一次北伐成功後，揮毫寫就。收復襄漢的不世之功就在眼前，可他想到的卻是亡國的恥辱和未竟的事業。

文可題詩填詞，流傳千古；武能統軍作戰，統一南北。歷史上文武雙全的風流人物中， 岳飛絕對是數一數二的佼佼者。在征戰途中，岳飛飽覽錦繡山河，寄情言志，留下感人肺腑的篇章。 或許這就注定了，岳飛的一生將在戰場上度過，以苦為樂，矢志不渝。

移孝為忠 公而忘私

克定襄陽之後，岳飛移駐鄂州，又馬不停蹄援淮西、平楊么，竟沒有一刻休息。到了紹興五年（1135年），這位一心報國卻無暇顧及自身的大將終於積勞成疾，又不幸遭逢變故，這才有了短暫的休養。然而第二次北伐又在緊鑼密鼓的籌劃之中，岳飛必須儘快振作，返回抗金戰場。

自收復建康，岳飛長年累月在南方打仗，曾在追捕賊寇曹成時，深入兩廣，為瘴癘所侵，埋下病根。之後的六年中，他大部分時間在盛暑中行軍，又染暑毒，以致眼睛時常發病。岳飛的目疾在平定楊么後，達到「兩目赤昏、飯食不進、四肢墮廢」^[1]的程度。為了不影響軍事大計，他多次上書請辭軍務，卻因朝廷正在用人之際，不被准許。

雪上加霜的是，紹興六年三月，岳母病逝，侍母至孝的岳飛遭受沉重的打擊。一連三天，他不進水漿，悲哭不止，令目疾更加嚴重，必須整日待在重重簾幕遮蔽的幽暗室內，不能視物，忍受著無限痛楚。

按照古時禮法，岳飛應為母親守孝三年，當然也能藉機調養病體。然而在高宗多封詔書的催促下，岳飛最終決定以國事為重，重返駐地鄂州的軍營，抱病主導接下來的第二、三次北伐。對於亡母，岳飛先是親自扶著靈柩回鄉安葬，盡人子最後的孝道，還親手為母親雕刻一枚木像，晨昏定省視之如生，以寄託哀思。

聲東擊西 長驅伊洛

第二次北伐始於秋季，金人馬肥兵壯之時。按照以往的作戰經驗，此時屬於宋軍防禦時節，而岳飛分出兩路兵力北上，卻是要出奇制勝，讓偽齊和金人措手不及。第一路是牛皋統領的左軍，作為演義故事中的第一「福將」，他同樣作為前鋒，迅速攻克偽齊占領的縣城鎮汝軍。之後他揮師東向，掃蕩潁昌、蔡州等地，燒毀偽齊囤積的大量糧草與器械。

但這只是一路疑兵，真正的進攻主力則是第二路由岳飛率領的大軍。牛皋初戰告捷後，岳飛率軍向西北進擊。八月起，王貴等人收復虢州、商州，戰果累累，僅在虢州州治盧氏縣一戰，就繳獲十五萬石糧草。虢、商二州皆是軍事要衝，北可連結北方義軍，東可進取河南，西可收復關中，幾乎將偽齊的統治區域割裂為二。因而高宗接到戰報後，立即下詔嘉獎岳飛。

大軍繼續出征，直驅順州。不久前歸順岳飛的猛將楊再興，在戰爭中展現神勇無敵的戰鬥力。他在長水縣與幾千偽齊軍激戰，斬殺五百餘人，生擒一百餘人。次日，楊再興的軍隊又與兩千敵軍隔澗列陣。兩軍萬箭齊發，打得難解難分，他便不顧生命危險渡河衝鋒，再次擊潰敵軍。岳家軍一路猛攻，終於攻下包括州治伊陽縣在內的順州諸縣。

此外，岳家軍的另一大收穫，就是奪取偽齊的一處馬場，繳獲上萬匹戰馬。這對長期缺乏戰馬的宋軍來說，極大地擴充了兵馬實力，其重要意義不亞於收復幾處州縣。

在眼疾和喪母的雙種考驗下，岳飛不僅沒有消沉，反而領兵完成了又一個漂亮的反攻戰。難怪一代名臣李綱親自寫信稱讚他的軍功「十餘年來所未曾有，良用欣快」^[2]。

紹興六年九月下旬，岳飛還軍鄂州，目疾再次發作，軍中大小事務由麾下大將代理。然而前線軍情緊急，不容岳飛過多地休息。偽齊軍節節敗退，劉豫又遭金國貴族厭棄，無奈之下鋌而走險，強行徵調大軍，號稱七十萬，欲渡長江侵犯淮西。雖有宋軍抵禦，高宗仍不放心，連連下詔命患有目疾的岳飛迅速出兵援助。

三度北伐 反客為主

接到高宗緊急的軍令，岳飛立即整軍出發，還抽調出鎮守此前北伐收復的州縣的兵力。誰知當他趕到江州時，淮西戰事告捷，岳家軍無功而返。偽齊軍敗而不餒，劉豫認定此時岳家軍的北方防禦削弱，便準備效仿聲東擊西的策略，集結數萬兵力轉攻商、虢、鄧、唐等地。

然而岳家軍是出了名的以一當十、驍勇精壯，以有限的兵馬，仍然能夠橫掃數倍於己的敵軍。唐州附近，王貴率一萬人大敗劉豫弟弟劉復的十萬偽齊軍主力；在虢州，寇成俘獲五百俘兵；在鄧州，張憲的一萬人馬俘虜將士約千人、戰馬五百匹；在唐州，牛皋憑藉八千步兵，斬殺敵將，俘虜千人與三百餘匹戰馬。

主帥岳飛返回鄂州後，目疾尚未好轉，但他席不暇暖，立即星夜趕赴前線與大軍會合。這時，王貴已率兵逼近偽齊控制的蔡州，岳飛便決定帶領王貴、牛皋等大將與軍士兩萬，攜十日口糧進軍蔡州。第三次北伐，也從防禦轉向反攻。

岳飛親自查探蔡州城防，發現城壕寬深、城壁嚴整，城牆上僅有黑旗飄動，卻無守軍，便覺有異。岳家軍進行試探性的進攻，發現黑旗揮動，一隊敵兵現身城頭應戰；停止進攻時，他們又迅速撤退。岳飛判斷，這是一座防守嚴密堅固的城池，輕易不能攻下，當即下令撤軍。

實際上，劉豫提前派李成等敵將在附近埋伏，待岳家軍攻城不下、士氣低落時偷襲圍攻。誰知岳飛慧眼如炬，讓敵軍的詭計化作一場空。按耐不住的偽齊軍只好出動追擊，反被打得全軍崩潰。剩餘殘軍奔逃幾十里，人困馬乏之際，四面山崗遍樹「岳」字戰旗，岳家軍從四面八方湧來，一舉殲滅敵軍。岳飛將眾敵將押解受審，卻賞賜並釋放了其餘的偽齊士卒。

他親自告誡：「你們都是中原百姓、國家的子民，不幸被劉豫強迫到這裡打仗。現在放你們回家，見到了鄉親，請告訴他們朝廷的恩德。等到大軍北上收復中原時，你們再來響應官軍。」^[3]既能活命，又有復國的希望，俘虜們自然感恩戴德，歡呼離去。

第三次北伐，規模並不大，卻是岳飛又一次孤軍作戰，並且迅速扭轉戰爭局勢的戰役，彰顯岳家軍的強大威力。而岳飛是在宿疾纏身，又無外援的情況下，英勇作戰，這種意志與膽識，如何不教人感佩？（本系列未完，待續）

注釋：
[1]出自《鄂國金佗稡編》卷13：《乞宮祠札子》《乞宮祠札子》。
[2]出自《梁溪全集》卷128：《與岳少保第二書》。
[3]出自《鄂國金佗續編》卷27：公厚以錢布勞所俘之軍，告之曰：「汝皆中原百姓，國家赤子也，不幸為劉豫驅而至此。今釋汝，見中原之民，悉告以朝廷恩德。俟大軍前進恢復，各率豪傑，來應官軍。」其俘皆歡呼而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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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憲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