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他現在進了一個團中央的機關,哎呀我也就是聽一聽吧,沒什麼感受,本質上我們是兩種人,或者我們對自己的人生作出了不同的選擇,分開也是必然的。他自己也說,和我離婚,就感覺自己生命裡有一頁徹底翻過去了,有一部分自己,永遠死去了,再也不是從前那個人了。我心裡真的一平如鏡,過去的那種多情依戀、被他拋棄時的痛不欲生,都灰飛煙滅,一點感覺都沒有了,看他也就是路人甲了,他那個人是怎麼回事,也一目了然。總之,彼此緣份盡了罷。要不然,我也不會有機會修煉。以前在他身邊,世界上到底有沒有神,我還需要先請示過他,他說沒有,我自然也就是個唯物主義者。他要說有,我也就依賴他去找到神了。自己也不會覺得,自己是個獨立個體。」
「唉,聽起來,真是無怨無悔、各得其所了。」朱錦總結了一句,這個話題在她們的生活空間裡,意義徹底清零,永遠不會再有興致提及了。
她停了火,將鹹肉菜添進飯碗裡,在木紋縱橫的舊方桌上,布好碟子、筷子勺子,在桌前坐下,兩人相對而坐,羅衣端上碗,卻又想起來地跳將起來,叫道, 「哎呀哎呀我就覺得還有重要的禮物沒有給你呢!看看我這個記性!」
「你這才到一會兒,已經拋出兩個重磅炸彈,遍地烽火狼煙了。就消停會兒,吃完飯吧。」
「不行不行,必須現在,一刻都不能等!」
她從堂屋裡轟隆隆地拖來箱子,喜滋滋地打開來,拉開側袋的拉鏈,搬出一個用麻布包著纏著的包,總有五六層的樣子,裡面是厚厚的幾大摞,數十本打印成冊的書,朱錦看一眼,就認出是以前在施一桐家見過的字樣。她心頭一熱,只領會得到這妙不可言的美意成全。
「你是怎麼做到的?」
「哈哈很驚喜吧?我就知道!這是你最迫切需要的。」
「你自己打印的?」
「很簡單呀,我上網翻牆嘛,然後按照網上教的怎麼自己做書,排版打印,裝訂成冊,就好啦。」
「你好了不起啊,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簡直要崇拜你了。」
「你也是啊,我真的想不到,你會在看守所裡扛下來。看守所是什麼樣的,那些真相光盤裡都看過的呀,翻牆出去,一搜,幾天都讀不完的記錄,心裡沉重得……我最擔心你猝死在裡面,本來有點擔心你會屈服,但想一想覺得你這號硬骨頭是肯定不會屈服的,最可能的結局就是,你嘴太硬,什麼都不說,然後被一群警察把你一頓暴打,你這身板又不經打,一下子就打死了。我在這個世界上再也見不到你了。」
「天內,你是不是連我的骨灰盒是什麼樣的都設想好了?」
「哪裡還有骨灰盒,肯定沒有骨灰盒嘛,悄悄把你處理了嘛,從此就沒有你這個人了呀。」
「你太壞了,要真是那樣,你會怎麼辦呢?」
「我怎麼辦?我心裡知道你的肉身死了,靈魂還在呀。那我只有好好修煉啊,我向神發願,要是你死了,我修好了,就度你去我的世界裡,做一個眾生,我們永遠在一起。」
「太感動了,不過謝謝你的好意,我還是不麻煩你了,我自己修一個世界吧。」
「好吧,我真心信任你一定會一修到底的。到時候我們見面了,彼此拈花一笑。」
二人好不容易停下話,飛快地把碗裡的飯吃完。朱錦提起火爐上沸騰了的熱水壺,一邊沏茶,一邊問,「那你什麼時候動身,機票訂好了嗎?」
「還沒有,我想在你這待些日子,看看能不能幫到你,你這處境這麼難。另外我還打算去一趟深圳,去監獄裡探望一次施一桐。」
「你什麼都不要做,我們現在也不可能見到施一桐的。它們不會透露他被關在哪裡、正在經受什麼司法程序。你也不能在我這裡多留,天天都有人在監視我,我去哪都有人跟著。你來這一趟,現在肯定已經被它們盯上,要是知道你給我帶這些書,或者別的風吹草動,到時候你就走不成了。」
「怕什麼呀,我護照上有去美國的十年有效簽證呢。我隨時能走。」
「沒有什麼是它們做不出的,你給我帶的這些書,就足夠把你送進監獄了。你的護照算什麼?我的護照、存款、港澳通行證,抄家時全被沒收了,就是不物歸原主了。你去找誰說理?」
「唉,其實, 如果我們能一起走,該多好呀。我們在美國一定會有豐富而美好的生活,從頭開始。我可喜歡吃奶酪味道的食物了。」
「你幫我多吃些吧。我媽媽如今還在醫院裡,有她,我就走不了,這也是天意吧。註定我們各自的修煉之路不會一樣。」
「那麼說,從此我們再也不是時尚的都市女性了嗎? 要做苦行僧了?我到了美國要先去大肆購物的。」為了掩飾她內心的別離之痛楚,羅衣照例不著調地絮叨。
「你一直都很時尚。到了美國,你的時尚會更上層樓。」朱錦哭笑不得地道。@*#(待續)
責任編輯:李婧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