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戲而逝的「京劇皇后」言慧珠
【大紀元2017年02月01日訊】(大紀元記者葉蓁報導)一代名伶,絕代風華。與眾多從民國走進中共「共和國」的藝術家一樣,號稱京劇「京劇皇后」的言慧珠,也有著始於繁盛、歸於慘烈的坎坷人生。
梅門第一高徒
「一輪明月照床下,陳宮心中亂如麻……」幼時常常聽到,名屬京劇「四大鬚生」的父親言菊朋蒼涼悲壯的唱腔,言家二小姐便從心底生出對京劇的摯愛。不顧父親的反對,二女言慧珠就在家人眼皮底下偷藝,十幾歲自學《女起解》,於校慶時登臺亮相,震驚全場。她的天賦與堅持打動了父親,言慧珠在二八芳齡正式退學,走進梨園。
聽從父親的建議,她決意專攻梅派。精於曲藝的言慧珠同樣達於人情,為了成為京劇大師梅蘭芳的學生,煞費苦心。她先跟著留聲機,聽梅蘭芳的唱片,做一年多的「留學生」;投梅蘭芳琴師徐蘭沅門下,習得梅派音樂、臺風、扮相等方面的精髓;又跟名家朱桂芳學梅派的身段、把子功,跟閻嵐秋學武旦和刀馬旦,打下堅實的基本功。
20歲時,言慧珠隨父到上海演出,憑藉《扈家莊》的出色演繹一鳴驚人。她還涉足影壇,小有所成。羽翼初豐的言慧珠,迎來拜入梅門的時機。她先獲得梅府「紅人」李釋戡和許姬傳的好感,更和梅蘭芳的千金成為好友,在府中做客時更是恭謙有禮,很快得到在梅府留宿的「殊遇」,有機會聽梅蘭芳親口講戲。
抗戰勝利後,梅蘭芳重返戲臺,已是明星的言慧珠每場必到,細心觀摩梅蘭芳表演的每個細節,並做筆記。有時她竟投入地跟著他一起比劃,其狂熱沉醉可見一斑。言慧珠再次感動了大師,很快成為梅蘭芳門下最得意的弟子。
言慧珠身材高挑,容貌姣好,嗓音清亮,文武兼長,天生是塊「戲料」。梅蘭芳一生授徒100多人,唯獨對言慧珠另眼相看,一招一式悉心栽培。他曾稱讚:「慧珠學我,最少也有六成以上。」的確,她模仿恩師的青衣扮相幾可亂真,成為梨園界非常了不起的傳奇。
對戲曲,她敢於創新,善於結合自身長處,將《木蘭從軍》《貴妃醉酒》等京戲提煉加工,創造性地繼承梅派藝術。她飾演的花木蘭以甜美的唱腔、靈巧的身段、精湛的武功著稱;她的楊貴妃更創造「貴而欲醉、醉而猶貴」的境界。她還自主改編朝鮮劇《春香傳》、越劇《梁祝》等名劇,把梅派京劇藝術的特點融入其中,都取得轟動的舞臺效果。
京劇上的造詣令言慧珠聲名鵲起,並且月入幾萬,積累豐厚的財富。她看準時機,買下一座華麗的「華園」,每天在院子裡跑圓場、練功;自組「言劇團」,弘揚京劇藝術。昔日偷藝的小女孩,已成長為紅得發紫的「京劇皇后」。
民國38年,山河變色
京劇裡的角色,無論生旦,大多熱情而剛烈,戲外的言慧珠更是「藝高人膽大」的外向性格。她敢做敢言,總是以旗袍、皮草圍巾、高跟鞋等時髦的打扮出現在公開場合,成為容光四射的焦點。可以說,她對藝術、生命總是抱著好奇、好動、好強的態度。
而言慧珠再有才華,也只是社會的一分子,離不開時代的成全與造就。1949年——民國38年,這個神州易主、山河變色的時刻,也成了她命運的分水嶺。而她,也早早嗅到了危險氣息。
章詒和在《伶人往事》中記載,5月27日,言慧珠不施粉黛,換上了藍大褂、平跟鞋的樸素學生裝,被朋友戲稱為「地下黨員」。她自己則說:「先看看風向,觀察觀察。」
50年代起,中共發起了針對民族資本家和私營個體勞動者的「改造」,即「公私合營」運動,言慧珠的京劇事業遭遇中共建政後的第一波衝擊。整個上海陷入這場政治熱潮,戲班陸續歸為「國有」,京劇名角變身國家幹部。言慧珠卻逆勢而行,不願在當局的領導下排戲、唱戲,公開表達對國營的顧慮:「現在還早,我要再看一看。」
一個人的堅守敵不過時代的洪流,言劇團的樂隊、琴師、配角漸漸流失,言慧珠只得隨波逐流,提交「國營」申請。她幾經周折,四處活動,終於「擠進」上海京劇院。這段期間,因劇目被迫停演,她有心到文化局討說法,卻在風雪天裡苦等兩個小時都沒收到任何答覆。委屈、窩囊、義憤湧上心頭,1955年3月某個夜裡,言慧珠一怒之下服安眠藥自殺,幸被及時搶救。
梅蘭芳的夫人福芝芳聞訊後,親自把她接到家中照料,並勸導她:「幹咱這一行,唱好了是『戲飯』,唱不好了是『氣飯』。」可她在中共領導下吃的氣飯,是由於向當局低頭又不甘於低頭的內心掙扎所致。
上海京劇院裡,包括言慧珠在內共有三位旦角,在領導的安排下登臺。她作為後來者,演出機會少之又少,整整一年時間只演了13場戲。當其他演員老實地做著「順民」,服從安排並按時領工資時,她一邊坐著「冷板凳」,一邊埋怨:「我進了京劇院,戲都唱不成啦!」「身上都長毛了,我在發霉。」
藝海浮沉,人事全非
1957年5月,中共又搞起了名為「整風」實則「整人」的運動,召集各個領域的精英人士提意見。一心撲在京劇上的言慧珠,天真地以為有了說話的機會,便在上海召開的整風運動座談會上,大膽表達出「我要演戲,讓我演戲」的心聲。豈料同年6月,時局變換,政治運動從「整風」轉向「反右」。言慧珠的肺腑之言,被扣上「發洩不滿情緒」「猖狂向黨進攻」的罪名。
她莫名其妙地被劃為「右派」,京劇院裡到處貼滿了批判她的大字報。緊接著,上海文化廣場的喇叭放出了毛澤東《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問題》的講話,並點名言慧珠,要求她去後臺談話。
上海市文化局局長徐平羽,警告她有「極端嚴重的個人主義」,應「深刻檢討,取得群眾的諒解」,否則「矛盾就有可能轉化」。驕傲的言慧珠為了獨子的「前途」,再次向中共妥協,苦熬三個月完成一份長篇檢討。
在美琪大戲院召開的文藝界大會上,她從童年檢討到當下,「批判錯誤,挖掘根源」。正如章詒和所說:「自覺向共產黨輸誠,也向所有人低頭。」徐平羽當場開口,說她戴不上右派分子的帽子。中共的威懾,竟讓尊貴的皇后卸下鳳冠。言慧珠從我行我素變得戰戰兢兢,以人格為代價,向中共討來幾年的演藝生涯。
1957年,言慧珠調任上海戲曲學校副校長,與校長俞振飛搭檔,轉入崑曲表演,二人也因戲結緣,成為夫妻,積極為中共「繁榮」文化事業。1959年,言慧珠夫妻倆花大力氣合演崑曲《牆頭馬上》;之後在歐洲各國巡演《百花贈劍》;1961年底帶領「上海青年崑劇團」,赴香港公演;1963年配合長春電影製片廠,把《牆頭馬上》搬上銀幕。
1964年,中共將鬥爭的利劍射向傳統藝術,由江青出面大肆鼓吹「現代戲」。為表示「政治覺悟」,言慧珠於年底出演「樣板戲」《沙家浜》;1965年,她又著手排演表現朝鮮女英雄的《松骨峰》。這讓一心掌控文藝界的江青妒火中燒,立即放話:「叫言慧珠別演啦!好好閉門思過,休想到我這裡沾邊!」可憐言慧珠為了演戲,離開傳統戲曲,無底線地投靠中共,卻還是難逃厄運,並從此告別藝壇。
文革浩劫,古風無存
「黑漫漫乾坤顛覆,磣磕磕社稷摧殘。」1966年,一場「橫掃牛鬼蛇神」的文革運動在中國大陸肆虐,文學界、藝術界、科技界的精英遭遇前所未有的劫難。言慧珠曾在日記中寫下:「我感到累了,力氣也沒有了。舞臺不屬於我了。」這成為她反黨的有力「證據」。6月6日,言慧珠在學校驚恐地發現,辦公室被造反派占領,操練場成了批判會場,牆壁上貼滿了她和丈夫的大字報,名字上還打著血一般的紅叉。
《伶人往事》記載了言慧珠夫婦被迫害的情況。學生把校長夫婦「渾身上下刷滿漿糊,前胸後背都貼著標語和大字報」。他們只能垂手低眉,在院子裡一站就是幾個小時,平時還被強迫清掃廁所。言慧珠只要稍微直直腰,休息片刻,就會招來大聲責罵。
此外,造反派還闖入她家查抄財物,整整一天一夜翻箱倒櫃地搜查,把她「塞在燈管裡的、藏在瓷磚裡的、埋在花盆裡的」珠寶、美金、金條、存摺,全部搜刮出來。言慧珠一生唱戲的積蓄,頃刻間化為烏有。昔日奢華的宅院,變成了斷井頹垣。
早先,她暗中把數千元現金交給幾位好友,以備不時之需。但是朋友們為了自保,紛紛把她的保命錢如數上繳,打破她心底最後一絲希望。她不能唱戲,只能提心吊膽地接受無休止的批鬥,使她再次想到了死亡。視戲曲舞臺如生命的藝術家,唯有死亡才是徹底的解脫。
1966年9月10日,在華園,言慧珠拉著11歲的兒子到俞振飛面前,一齊跪下,讓兒子連喊幾聲「好爸」。她鄭重地對丈夫說:「請你一定把他撫養成人!」次日一早,華園的保姆在二樓衛生間裡,發現了自縊身亡的言慧珠——一代京劇皇后香消玉殞,年僅47歲。
言慧珠在臥房內,留下五千元現金,交代把錢交給撫養兒子的人,另有書信數封,分別交給領導、丈夫、兒子及朋友。信中,她主要做了自我批評,對丈夫致歉,叮囑兒子好好做人。她的死,成為又一個「自絕於人民」的官方記錄;她的遺產與書信都被單位交給公安部門,此後下落不明。
她的兒子言清卿撰文回憶,他作為「黑五類子弟」,飽受同學和親戚的歧視。因為他一直想找回母親的骨灰,更遭到公宣隊、軍宣隊、紅衛兵長達兩週的「批判改造」。他們對他拳打腳踢,還有一連串劈頭蓋臉的辱罵:「你至今還不跟你的那個自絕於人民的『反革命』、『黑幫』的母親劃清界限嗎?」「你想變天嗎,你妄圖向革命人民示威嗎?」
大約在1970年,言清卿輾轉打聽到母親骨灰的存放地北橋公墓,從一個年邁的守墓人手中,接過積滿厚厚灰塵的骨灰盒。老人連連感嘆死者是個可憐人,三年多都沒有人來認領,本來要作為「無主戶」處理的,但他實在可憐她,就一直保留下來,「萬一有一天有人來了怎麼辦?」孝順的兒子小心翼翼保護母親的骨灰,直到今天。
在言慧珠去世後的1978年,上海市文化局革命委員會對她的自殺下了「復查結論」,撤銷她在文革期間的罪名,並稱她是「不幸去世」。次年2月,言慧珠被平反,當局宣告她「含冤去世」,並為她舉辦追悼會。追悼會上,還有四位文化領域的專家一同得到平反。
司馬遷曾說:「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對於中共當局來說,人命比紙還薄,隨意定義他人的生死,一正一反的結論就發生在十幾年間。
與言慧珠一同逝去的,除了一批藝術大家之外,還有中華民族的文化根底。以傳統戲曲來說,它的意義在於把華夏文明的精華,以視聽盛宴的方式,帶給老百姓美學與道德的教益。它與歷史上「仁義禮智信」的故事,共同成為傳統文化的組成部分。在古代乃至民國時期,戲曲家們的地位即使處於底層,依然受到世人的敬仰。而自中共執政後,傳統藝術家卻成了真正的「賤民」,傳統文化也被西來的黨文化取代。從此舉國大興變異藝術,將一脈相承的五千年文化攔腰斬斷。
因而章詒和直言,當今的劇壇「不是背靠官,就是倒向商」;「所有批判傳統的人,都沒能超過傳統。」的確,這是一個大師遠去的時代,更是文明失落的時代。中共對人權的迫害、文化的專制,從未停止。
參考資料:
1.章詒和,《伶人往事》,香港明報出版社,2006年7月。
2.言清卿口述、余之執筆,《粉末人生妝淚盡》,文匯出版社,2009年8月。 #
責任編輯:張憲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