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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回憶那段歲月──從七七事變到日寇投降

作者:佛州老叟 張芸
(foto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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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民國26年7月7號,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史稱「七七事變」,或者「盧溝橋事變」。

那年,我在老家,山西省五台縣東儒村上小學二年級。成天聽見遠處傳來炮聲,原來那是日本鬼子跟中國軍隊正在打仗。天空中,時而有日本飛機掠過。

一天下午,下了課,我去離家不遠的田裡撿拾農夫漏掉的玉蜀黍,忽然聽見一個同學說:「張仁虎(我的小名),你爸爸回來了。」當時,家嚴在太原閻錫山手下的山西實物準備庫洪洞縣分庫當經理,不常在東儒村出現。我立刻把撿成一大堆的玉蜀黍丟在田裡,跑步回家。

沒過三、五天,我爸爸帶著我到學校,收拾了東西,其中有一個小箱子,大概三尺寬一尺多高,是我的書桌,放在炕上使用的。我想家嚴一定是告訴學校,我得休學了。

後來沒多久,我姑姑的兒子,我叫他官順哥,他們一家從別的村子搬來我家。我們一家大小則坐著「駕窩子」(前後兩人抬著,上有草席覆蓋,有點像結婚時候的花轎)離開家,到了五台縣城內我大姨媽家小住數日,接著又向太原市出發。當時我家養著一條五台山買來的狗。牠好像看著我依依不捨!

在太原,我們住在一個木材行,是我父親朋友開的。初次看見電燈,覺得很好玩,很奇怪,也覺得很亮,很喜歡;從前在老家東儒村,我嫂嫂、姐姐天天做飯,在木材行,每餐都是木材行廚房送來,所以嫂嫂、姐姐也非常高興。

沒多久,我們要坐火車向南去洪洞縣。在火車上,一直等,車不開,聽說怕日寇飛機轟炸。大約等到近中午,火車開動了。可是,離開太原車站不久,又停了。靠近出口的人,大家都跑下車,躲在高粱地裡頭。天上的飛機,開槍掃射,格格格的聲音很怕人。我在高粱地裡,聽見還在車廂裡頭的家母說:「唉!二小子,也不知在哪兒!」(二小子是我的乳名)。我想我媽媽一定想跟我「死」在一起,所以,我又反身進入車廂。媽媽看見我,立刻讓我躲在座位下面,上面又擋了一件行李。機關槍一直格格格響個不停。我驚疑不定想著,子彈會穿過行李,射入我的背部。大約過了不久,飛機走了,火車又開動,一直到了洪洞縣城。

後來聽說,那次日機是炸太原東站,我們坐的火車是在太原西站。

實物準備庫職員不多,有一位傭人名叫鳴鳳,是一個機靈小夥子,每餐都送飯給我們全家吃,有時還帶我玩,教我怎麼打電話。

後來,冬天來了。日寇有繼續南下的企圖,家嚴對此憂心忡忡,開始收拾細軟,預備逃亡到洪洞鄉下躲避。他白天上班,晚上在家與家母一起忙碌。有一天,夜裡很晚了,傭人鳴鳳前來敲門,上氣不接下氣地告訴家父說:「城門大開,警察都向城外跑呢!」

家父立刻吩咐家人,快穿鞋襪,我們要離開像是一棟「豪宅」的準備庫,去鳴鳳家暫時躲避。一位職員姚先生也一起奔逃,他來我家幫忙。大家手裡提著小箱、小包向外飛跑。家母小時纏過腳,由我扶著。街上人山人海,。姚先生年輕力壯,走在最前方,家嚴一直大聲喊叫:「姚先生,慢一點!」後來我才知道,姚先生手上的黑色皮包,裡面都是我家的錢,公款,私款,法幣,山西錢!

我們離開準備庫,為何要去鳴鳳家呢?他家是一戶民宅,家父覺得目標較小,逃兵、日本鬼子比較不會去搶劫!

鳴鳳把他父親叫醒,老先生把我們安排睡在客廳。大家都很累了。似睡非睡,矇矓中,一聲炮響,紙糊的窗子,振動中可見紅光。家母對家父說:「你們男人走;我們女人死在這裡。」但是家父沒有同意,他說:「要死,全家死在一起!」

正在交談中,又一聲炮響,家父催著大家說:「快!快!」離開鳴鳳家,街上人擠人,靜悄悄,沒人說話,只管向城門走去。幾聲炮響,振動人心。我扶著母親,擁擠著出了城門。

一路上。父親一直大聲喊叫:「姚先生,慢一點,等我們啊!」那炮聲似乎遠了一點,大馬路上不太擁擠了。最後到了目的地──城外,父親的一個朋友家。

那時天都快亮了。主人給我們做好了早飯。我父親跟我哥哥,我姐夫一起又返回城裡。

原來,頭一天夜裡的炮聲,是國軍炸斷鐵路,阻止日寇南下。接近中午,父親,哥哥,姐夫,雇了馬車,把已經收拾好的行李運到城外。休息一天,全家逃向一個村莊,叫西原。在那裡,我們向一家農民租了房子,住了兩年。後來聽說日本鬼子,漸漸從洪洞縣城向周圍村莊發展,我們又搬家到王家村。

在王家村,常常有日寇來襲,「早上來,下午走」。一天當中,村裡沒人,抓走雞,拉走豬,任他們搶劫,蹂躪我中華!

一年秋天,農家正忙。有消息說,日本鬼子又要來了。這一次,不是「早上來,下午走」。而是要「住幾天」。家父把姚先生提過的黑色皮包,從地底下挖出來,捆在棉被棉衣裡頭,因為很重,決定用毛驢馱著向深山走去。

天還黑著,全村老幼像趕集一樣,離開王家莊。緩緩前進,又爬山,又過水,最後到了一個山頂,很多人在此休息,我們全家也席地而坐。太陽已經升高了,有人開始出汗。「來了,來了。快逃,快逃!」遠處傳來這樣的警告。

大家連跑帶滾,躲進雜草裡面,空氣靜得可怕。大家不敢大聲呼吸。只見小鳥飛來飛去。

我家的毛驢在一個轉彎處大壩的後面,行李放在一棵樹下。大約過了一個鐘頭,有人喊話:「出來吧。鬼子走了!」

我扶著母親,向行李堆走去。還離著很遠,母親已經號啕大哭!媽媽看見行李都被打開了,滿地都是我家的包裹、雜物。姐姐嫂嫂相繼走近。(哥哥跟姐夫,去了晉西參加抗日工作,沒有在家;妹妹還小,不大懂事,跟在大人後面;家父是早上離家的時候,正喝一碗稀飯,他叫我們先走,自己再追過來會合,結果與大家分散了。)我們七手八腳,把散落在田地裡的東西收拾在一起,把毛驢牽到旁邊,附近幾個當地農夫伸手幫忙我們抬到毛驢背上。正好附近有一戶農家,一位老太太叫我們先去她家休息。因為一天幾乎沒吃東西了,老太太吩咐她兒媳婦為我們做了簡單午餐。早上從王家村來的人都返家了。我們正吃著飯,家父也到了。他好像見了母親立刻問那個「姚先生拿過的黑皮包」是否也被搶了。母親說了一個「是」字,父親的臉色變得蒼白,幾乎昏倒!(過了幾個禮拜,他說,那裡面的錢,我家可以吃喝一輩子。)天色漸晚,我們垂頭喪氣,無精打采,趕著毛驢回到王家村。

從那以後,家父開始跟淪陷區的朋友聯絡,老人家在洪洞縣城、太原市裡,舊識很多。大概三個月以後,我們全家動身,先把在晉西抗日的哥哥姐夫都叫回來。家父對他們二人曉以大義,告訴他倆人與家人一起回「淪陷區」,或是要再回到晉西參加抗日工作,「自己想好,自己做出決定」。我哥哥是個優柔寡斷的人,跟隨我們坐著牛車,一直到洪洞縣城門口,才說了一句:「我跟大家吧!」姐夫很早決定隨家人返回「淪陷區」。

在日寇蹂躪下的洪洞縣內,一片荒涼,過城門的時候,得下車給日本衛兵行禮。我們暫時在一位姓郎的伯伯家處住了三天,又坐火車返回太原。我哥哥跟我姐夫,相繼找到工作。我被家父送去天平巷小學插班六年級。(我抗戰前只讀到二年級)小學畢業沒考上中學,又返回天平巷小學讀了一年。最後考取太原中學。學校課程跟抗戰前大致相同,只多了一門「日語」。在第一次上「日語」課上,學了「野原」的發音是NOHARA.

在日本統治下,學生開會很多。常去的集會場地是「海子邊」(現在的「迎澤公園」。其中一次是爲了「日德意三國同盟」。太原中學跟日本學生也有「友善交流」,如「書法比賽」等。

1945年,民國34年,美國在長崎、廣島投下原子彈,日本投降了。

在晉西的閻錫山,好像很早就知道日本方面的情況。一天傍晚,聽說閻錫山要回來了。我跟幾個同學在首義門大街「列隊歡迎」。等了很久,汽車來了,都是黑色的,一部接一部,大約有十多部,呼嘯入城。

太原光復了。學校沒有「日語」課了,代替的是「青年會補習英文」。美國的「善後救濟總署」給每家每戶發放「救濟衣服」!

每個人都在等待「和平富強」的中華民國!@

責任編輯:林芳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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