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北宋,如果說太祖朝開拓一統之基,太宗朝草創文明之業,而大宋文明全盛之世則始於仁宗一朝。
正所謂「為人君,止於仁」,有宋諸帝中,宋仁宗在位最久,是一位名符其實的仁君。時至今日,仍有許多關於仁宗之「仁」的佳話流傳。有一段很膾炙人口的故事,是說仁宗皇帝一天深夜忽然想吃燒羊。但是,因為想到從此以後宮中可能會夜夜殺羊,以備隨時供應,遂忍一夕之餒,直到天亮才對宮人說起。
可見,皇帝並不是一部分現代人想當然的,可以隨心所欲、不受約束。想反,聖主有聖主之道,仁君有仁君之德。簡言之,天子要符合天子的道德,才配得上天子之位,國祚才能長久。這則故事雖然是平常小事,卻以小見大,可以看到仁宗皇帝恭儉仁恕,出於天性。不過。這些其實還只是小「仁」。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上有仁厚之君,下必有忠直之臣。而仁宗朝鉅公輩出,可謂千載一時之盛世,這才是仁宗皇帝的「仁」之大者。
所以我們看到仁宗朝時湧現出了,不僅在當時,乃至於後世,都堪稱表率的人物。范仲淹就是其中之一。他的故事在《岳陽樓頭寫素志,花洲明月可忘歸》中提到過。在北宋名臣中,范文正威望最高,南宋人羅大經嘗說:「國朝人物,當以范文正為第一」。數百年後的明人李贄讚歎道:「宋亡,范公不亡也」。乃知,范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人格境界,雖歷百千年,仍令後世君子曠代相感。
另一位必要一提的人物則是包拯。他的故事在《刀筆雄詞決訟獄 包公堂外放青天》一文中簡述過。包拯從進士及第到出仕為官,一生都在仁宗朝。而他與仁宗的關係,居然有些類似真宗與寇準——君臣之間,一剛一柔,一忠一仁,所不同的則是,仁宗與包拯之間自始至終都是君臣契合。王夫之認為宋仁宗「無定志」,切不論此言對否,不過,至少在對包拯的支持上,仁弱少斷的宋仁宗卻從未猶疑過。
其實,從常理推導也必然如此,如果沒有天子的支持,亦不可能有包拯那樣放手作為,彈劾得寵宦官閻士良,彈劾國戚張堯佐,彈劾當朝宰相宋庠,彈劾當朝寵臣王逵,「強拆」了京師大員皇親國戚們浸河而建的園子,還能穩坐開封府尹。所以,當我們讀到這些故事時,應當看到的不只是一個清官的典範,還當留意到他所處在的那一個清明之世。換言之,如果我們真的用腐敗黑暗來形容那個時代就大錯特錯了,而包拯所以為包拯,還因為他背後有仁君、美政、風尚、教化、治世,與之同在。
此外仁宗朝中之呂夷簡、韓琦、富弼、孔道輔、狄青、歐陽修、尹洙、余靖、趙汴等,俱是北宋名臣。還有一大批活躍於英宗朝、神宗朝、哲宗朝的巨公名卿如王安石、司馬光、范純仁、呂公著等等,亦是培養於仁宗一朝。正如蘇東坡所云:「仁宗之世,號為多士,三世子孫,賴以為用。」
至於學術界又有「宋初三先生」,胡瑗、孫復、石介。三子故事於《回首宋興八十載 代有鴻儒振斯文》曾有簡述。其人以振興儒家道統為己任,倡理學之先聲。之後又有邵雍、周敦頤之出,得陳摶老祖不傳之學而別創新說,是為理學之開山。邵子故事見於《安樂窩中堯夫隱 太極圖開道也儒》,周子故事見於《濯纓濂溪水 洗心蓮花宮》。理學諸家雖以排斥佛老為開端,最終卻是援佛道以入儒,而他們所疾呼所繼承所衛護的堯舜之道,則不再被視為只與君王有關,如所謂「致君堯舜」,而是成為普天下讀書人之精神楷模,此所謂「內聖」之道。
此外,仁宗朝文學之士則有詞家柳永、晏殊。被譽為唐宋八大家的蘇洵、歐陽修,修之故事已於《醉翁巨筆立真言 書成宋文第一篇》中述及。又,書家則有為後世尊為北宋四家之一的蔡襄,科技人才則有精於數學的賈憲,其人之賈憲三角為人類數學史上之重大成就。又有精於天文的蘇頌,其人作水運儀像台,可謂精密幻妙,為劍橋學者英人李約瑟讚為天文鐘之發源。而仁宗朝的人才似乎都有種太平氣象。譬如宋人黃裳評柳永嘗說:予觀柳氏文章,喜其能道嘉佑(仁宗年號)中太平氣象。而另一位官至宰相的詞家晏殊,亦有太平宰相之謂。
所以,當我們回顧有宋一朝的文明盛世,又如何僅以疆域之大小、國界之所轄而妄斷大宋為弱宋,更加諸以昏庸、腐敗、專制諸多惡名。若非清明之盛世,如何有諸多之人才,如何有諸多之成就,如何又為歷代學者推崇備至大讚不絕。當我們徘徊於歷史的天空下回望宋朝時,那種遠在天邊的想見與近在心中的懷念,是否也如徘徊於小園香徑的晏殊,有種「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的輕愁與心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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