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成洪業,不稱帝,名千古
自漢武帝始,儒家思想和外儒內道讖緯學說流行於兩漢。通經、仁孝為兩漢取士之據。靈帝、獻帝逢漢末壞滅之時,社會道德日趨低下,腐儒俗道充斥世間。「舉秀才,不知書,察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抱朴子外篇》卷十五),描述當時之世,為士少才,為子不孝,為官不清,為將不勇之風氣。曹操三發求賢令,不拘品行,唯才是舉,得天下英豪以道御之。
求賢令(建安十五年,公元210年)
自古受命及中興之君,曷嘗不得賢人君子與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賢也,曾不出閭巷,豈幸相遇哉?上之人求取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賢之急時也。「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後可用,則齊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無有被褐懷玉而釣於渭濱者乎?又得無有盜嫂受金而未遇無知者乎?二三子其佐我明揚仄陋,唯才是舉,吾得而用之。
大意為:古來開國和中興君主,哪個不是得到賢人君子和他一起治理國家?他們得到人才之時,也曾不出里巷,難道是偶然際遇嗎?乃須尋求發現耳。今天下尚未定,正是特需訪求賢才之時。孟公綽做趙、魏家臣則優,但卻不能勝任滕、薛小國之官。假如非得廉潔之人而後用,齊桓公怎可稱霸於世!當今天下有無(像姜尚那樣)粗衣懷才在渭水釣魚者呢?又有無(像陳平那樣)被斥為盜嫂受金而未遇魏無知推薦者呢?諸位助我發現埋沒在下層之人才,唯才是舉,使我能得到而任用他們。
敕有司取士勿廢偏短令(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
夫有行之士,未必能進取,進取之士,未必能有行也。陳平豈篤行,蘇秦豈守信邪?而陳平定漢業,蘇秦濟弱燕。由此言之,士有偏短,庸可廢乎!有司明思此義,則士無遺滯,官無廢業矣。
其大意為:德行完備之士,未必能有大作為;有大作為之人,未必品德完美。陳平品德完美嗎?蘇秦說話豈講信用?但陳平為漢建功立業,蘇秦助弱燕。由此可知,高士亦有短處,豈能因有短處而不用!望各主管官弄明此理,則不會埋沒人才,也能各盡其職也。
舉賢勿拘品行令(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
昔伊摯、傅說出於賤人,管仲,桓公賊也,皆用之以興,蕭何、曹參,縣吏也,韓信、陳平負污辱之名,有見笑之恥,卒能成就王業,聲著千載。吳起貪將,殺妻自信,散金求官,母死不歸,然在魏,秦人不敢東向,在楚,則三晉不敢南謀。今天下得無有至德之人放在民間,及果勇不顧,臨敵力戰;若文俗之吏,高才異質,或堪為將守;負污辱之名,見笑之行,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國用兵之術:其各舉所知,勿有所遺。
其大意為:古之伊摯、傅說出身於賤民,管仲乃為齊桓公敵對之人,都因得到重用而使國家興盛。蕭何、曹參皆縣府小吏,韓信、陳平曾背受污辱之名,被人嘲笑之恥,但終能幫助成就帝王業績,名著千載。吳起求將,殺妻以得信任,散發金銀以求官職,母死不歸,但他在魏,秦國不敢向東看;在楚,三晉(韓、趙、魏)不敢向南謀劃。現天下怎會沒有具極高道德之人長在百姓間呢?果斷勇敢,遇敵拚死;或文俗之官,才高質優,可作將領守備之吏;或有背負受污辱之名,被人嘲笑之行,或雖不仁不孝,但有治國用兵本領者,大家都要推薦,不要遺漏。
史載曹操「知人善察,難弦以偽,拔于禁、樂進於行陣之間,取張遼、徐晃於亡虜之內,皆佐命立功,列為名將」。
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魏王操表孫權為驃騎將軍,假節,領荊州牧,封南昌侯。權遣校尉梁寓入貢,又遣硃光等歸,上書稱臣於操,稱說天命。操以權書示外曰:「是兒欲踞吾著爐火上邪!」
侍中陳腢、尚書桓階勸曹操漢行氣盡,黃家當興,當仁不讓,應得漢家天下,奏曰:「漢自安帝已來,政去公室,國統數絕,至於今者,唯有名號,尺土一民,皆非漢有,期運久已盡,歷數久已終,非適今日也。是以桓、靈之間,諸明圖緯者,皆言『漢行氣盡,黃家當興』。殿下應期,十分天下而有其九,以服事漢,腢生注望,遐邇怨嘆,是故孫權在遠稱臣,此天人之應,異氣齊聲。臣愚以為虞、夏不以謙辭,殷、周不吝誅放,畏天知命,無所與讓也。」
大將夏侯惇謂魏王曰:「天下咸知漢祚已盡,異代方起。自古已來,能除民害為百姓所歸者,即民主也。今殿下即戎三十餘年,功德著於黎庶,為天下所依歸,應天順民,復何疑哉!」曹操終不從,曰:「『施於有政,是亦為政。』若天命在吾,吾為周文王矣。」曹操謹守臣位,扶持漢祚。
曹操奉承天意,一生征戰,完美詮釋「兵征天下,王者治國」之規則,洪業大成。曹操謹依天命,拒不稱帝,三分天下,與其他同期英雄人物聯袂將「義」之內涵演繹至極,為後世寫下千古華章!
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春正月,曹操至洛陽;庚子,曹操仙逝於洛陽,年六十六。
此前曹操已就身後事下令:「古之葬者,必居瘠薄之地。其規西門豹祠西原上為壽陵,因高為基,不封不樹。《周禮》,塚人掌公墓之地,凡諸侯居左右以前,卿大夫居後,漢制亦謂之陪陵。其公卿大臣列將有功者,宜陪壽陵,其廣為兆域,使足相容。」
又:「吾在軍中持法是也,至於小忿怒,大過失,不當效也。天下尚未安定,未得遵古也。葬畢皆除服。其將兵屯戍者,皆不得離屯部,有司各率乃職。斂以時服,葬於鄴之西岡上,與西門豹祠相近,無藏金玉珍寶。」
曹操與卞氏所生長子曹丕襲王位,謚曹操曰武王。二月丁卯,依曹操之令,葬之於高陵。
劉備寫信表示哀悼,「備聞曹公薨,遣掾韓冉奉書弔」,「並貢錦布」。
十一月,癸酉,曹丕奉漢帝為山陽公,行漢正朔,用天子禮樂;追尊曹操曰武皇帝,廟號太祖。
後世之人如是評價千古英雄曹操。
陳壽:「漢末,天下大亂,雄豪並起,而袁紹虎搜四州,強盛莫敵。太祖運籌演謀,鞭撻宇內,闃申、商之法術,該韓、白之奇策,官方授材,各因其器,矯情任算,不念舊惡,終能總御皇機,克成洪業者,惟其明略最優也。抑可謂非常之人,超世之傑矣。」(《三國誌》)
羅貫中:「雄哉魏太祖,天下掃狼煙。動靜皆存智,高低善用賢。長驅百萬眾,親注《十三篇》。豪傑同時起,誰人敢贈鞭?」(《三國誌通俗演義》)
李瓚:「時將亂矣,天下英雄無過曹操。」(《後漢書》卷六十七《黨錮列傳第五十七》)
涼茂:「曹公憂國家之危敗,愍百姓之苦毒,率義兵為天下誅殘賊,功高而德廣,可謂無二矣。」(《三國誌‧魏書‧袁張涼國田王邴管傳第十一》)
孫楚:「太祖承運,神武應期,征討暴亂,克寧區夏;協建靈符,天命既集,遂廓弘基,奄有魏域。」(《晉書‧列傳第二十六》)
陸機:「接皇漢之末緒,值王途之多違,佇重淵以育鱗,撫慶雲而遐飛。運神道以載德,乘靈風而扇威。摧群雄而電擊,舉勍敵其如遺。指八極以遠略,必翦焉而後綏。釐三才之缺典,啟天地之禁闈。舉修網之絕紀,紐大音之解徽。掃雲物以貞觀,要萬途而來歸。丕大德以宏覆,援日月而齊輝。濟元功於九有,固舉世之所推。」(《弔魏武帝文》)
潘岳:「魏武赫以霆震,奉義辭以伐叛,彼雖眾其焉用,故制勝於廟算。」(《西征賦》)
王導:「昔魏武,達政之主也;荀文若,功臣之最也。」(《晉書‧列傳第三十五》)
裴松之:「魏太祖機變無方,略不世出。」(《三國誌‧魏志‧武帝紀》裴松之注)
王勃:「魏武用兵,彷彿孫吳。臨敵制奇,鮮有喪敗,故能東禽狡布,北走強袁,破黃巾於壽張,斬眭固於射犬。援戈北指,蹋頓懸顱;擁旆南臨,劉琮束手。」(《三國論》)
張說:「君不見魏武草創爭天祿,群雄睚眥相馳逐。晝攜壯士破堅陣,夜接詞人賦華屋。都邑繚繞西山陽,桑榆汗漫漳河曲。城郭為墟人代改,但有西園明月在。鄴傍高塚多貴臣,娥眉曼睩共灰塵。試上銅台歌舞處,唯有秋風愁殺人。」(《鄴都引》)
張鼎:「君不見漢家失統三靈變,魏武爭雄六龍戰。蕩海吞江制中國,回天運斗應南面。隱隱都城紫陌開,迢迢分野黃星見。流年不駐漳河水,明月俄終鄴國宴。文章猶入管弦新,帷座空銷狐兔塵。可惜望陵歌舞處,松風四面暮愁人。」(《鄴城引》)
何去非:「言兵無若孫武,用兵無若韓信、曹公。武雖以兵為書,而不甚見於其所自用。韓信不自為書,曹公雖為而不見於後世。然而傳稱二人者之學皆出於武,是以能神於用而不窮。竊嚐究之,武之十三篇,天下之學失者所通誦也。使其皆知所以用之,則天下孰不為韓、曹也?以韓、曹未有繼於後世,則凡得武之書伏而讀之者,未必皆能辦於戰也。」
但從晉朝開始,便有一些人開始詆譭、謾罵曹操。孫盛著《異同雜語》將許邵給曹操之評語寫成「亂世之奸雄」,還述曹操殺呂伯奢一家,「寧我負人,毋人負我!」經《三國演義》渲染,雖其多為編造,但毀掉曹操真英雄形象,使曹操成為天下最為負面之奸雄。對曹操攻伐徐州陶謙,孫盛指稱「罪謙之由,而殘其屬部,過矣。」等等。
東晉習鑿齒著《漢晉春秋》首稱曹操篡逆,「於三國之時,蜀以宗室為正,魏武雖受漢禪晉,尚為篡逆」。甚至言「宣皇祖考(司馬懿)立功於漢」,歪曲歷史。
受孫盛、習鑿齒等影響,南北朝及唐宋以後,專門挑選貶損曹操形象之故事且廣而告之,致曹操真英雄形象每況愈下。
南朝劉義慶(南朝宋文學家,宋武帝劉裕侄子)所撰《世說新語》,視曹操為「假譎」。
五代之後,以南唐、南宋為代表之南方偏安政權,自比三國時孫吳和蜀漢,創造出所謂「南朝正統論」,將北方諸政權都視為偽朝敵寇。加上宋朝時程朱理學興起,特別講究君臣之道與禮儀,曹操之形象走向反面成為當朝需要。
宋代司馬光編《資治通鑒》評曹操,不用《後漢書‧許邵傳》之「亂世之英雄」而採孫盛「亂世奸雄」。
至南宋,進而仇視曹操,朱熹作《通鑒綱目》寧可斷數月也要除去曹魏之黃初紀年而採劉備之章武紀年,逕稱曹操為「篡盜」,鄙視曹操為賊。
元代至元明之際,戲曲舞台上以三國為題材之雜劇劇目多達六十多種,大部分以蜀漢為中心,尊劉貶曹,揚劉抑曹。元、明、清時期,曹操形象被定型為「奸雄」,凡是曹操之好處,一概不入戲。
僅錄前述史實一段,以正視聽。
《三國誌‧蜀志‧諸葛亮傳》中稱著於後世之《隆中對》載,亮答(劉)備曰:「(曹)操遂能克紹,以弱為強者,非惟天時,抑亦人謀也。今操已擁百萬之眾,挾天子而令諸侯,此誠不可與爭鋒。」諸葛亮者,劉備之軍師人物,識天象明大義,己方不持天子則失出師之「義」,稱曹操為「挾天子而令諸侯」乃「敵人」之言,不足為奇,且讚操俱「天時、人謀」之全,實屬「敵人」對操之景仰也。
《三國誌‧魏書‧毛玠傳》載:「玠語太祖曰『夫兵義者勝,……宜奉天子以令不臣』,……太祖敬納其言。」又,《三國誌‧魏書‧賈詡傳》載,詡曰「曹公奉天子以令天下」。同時,《三國誌‧魏書‧袁紹傳》載,謀士沮授向袁紹獻計,讓其「挾天子而令諸侯,畜士馬以討不庭」。「挾」,要挾、挾制;「奉」,尊從、奉守。一字之訛,謬之千里。羅貫中在《三國演義》中有意把袁紹之「挾天子」取代曹操之「奉天子」,加諸曹操之身。潑污一偉人,流弊百世孫。《三國演義》對曹操醜化、奸雄化,言曹操嗜殺、殘忍,將其渲染成陰險、詭譎、奸詐、篡盜之化身,嚴重誤導後世。實非歷史真實之曹操也!
五千年輝煌神傳文化之千古英雄人物研究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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