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蝶衣（西元1908－2007年）是上海流行歌壇的鴛鴦蝴蝶風格詞人，也是其中生命最長、創作生命最長、歌詞產量最多的一個，有「詞仙」之稱。

老報人歌曲詞家 電影劇作家

陳蝶衣，原名陳元棟，江蘇常州武進人。早年因家境不豐，十五歲就隨父親進報館做事，在當時上海的《新聞報》當實習生。他女兒陳力行回憶說：「他當時年齡太小，大家都叫他『弟弟』，所以取名蝶衣其實就是一個諧音。」天資聰穎，博覽群書，寫得一手好文章的陳蝶衣很快就在文壇竄起。1933年，當他25歲便自立門戶，創辦以文藝性娛樂為主的《明星日報》。他還是中國老牌名刊《萬象》的創辦人之一兼第一任主編，成了中國的老報人。

1933年《明星日報》主辦評選中國第一屆電影皇后的活動讓陳蝶衣的知名度高升，這也是他接近電影圈、結識演員、歌星，以至於日後為流行歌曲作詞的契機。作為一代歌詞作家、電影劇作家，他共有3000多首歌詞作品和多部劇本，如香港《小鳳仙》正續集，《秋瑾》、《紅樓夢》、《香港影壇秘史》…等等傳世。

以筆代劍 不變的愛國心

在抗日戰爭期間，陳蝶衣覺得作為一個報人，雖然不能投筆從戎，能以筆代劍。他從一個「報人」變為流行歌曲「詞人」的一個關鍵，就是前輩詞人李雋青的那首〈不變的心〉。當周璇〈不變的心〉開始傳唱時，陳蝶衣發現歌聲傳播的力量大於文字，啟發了他要以歌聲救國的決心。陳蝶衣寫歌詞時也用陳式、狄薏、方忭、滌夷等筆名發表。滌夷這個筆名就含著以筆效國的深意。

後來，他對人間的關照，從兒女之情擴大到家國之愛，同樣是以民國舊派的優美文詞表現對社會的關懷，擅長古典文學的強烈暗喻性手法，在歌曲中談情說愛，以男女之情影射當時的社會狀態，傳達民間百姓的心聲。陳蝶衣在生前接受水晶訪問時傳達了自己這個過度過程的心裡變化，他說：「我就把這個當作工作，那麼時代變了，我也就是情歌寫的很多，我感覺到要從兒女之情，發展到夫婦之情，再到兒女的愛、夫婦的愛，擴大到對社會的愛，對國家的愛，我就要寫這些東西……」。水晶在《流行歌曲滄桑記》中紀錄了這段訪問。

唯美吐露真情 弄堂裡的小調

他的歌詞披著唯美、浪漫的羽衣，又是愛恨分明，吐露人間男女、夫妻、親子間的真情，以及對家國、對民族之愛。〈鳳凰于飛〉、〈香格里拉〉是他早期作品裡最知名的二首，捧紅了周璇。陳蝶衣早年常和陳歌辛合作，大陸變色後，他到香港後和姚敏、姚莉組成鐵三角。一生的作品超過3000首，例如〈花外流鶯〉、〈訴衷情〉、〈月下的祈禱〉、〈愛神的箭〉、〈高崗上〉、〈知音何處尋〉、〈少年的我〉、〈石榴紅〉、〈陋巷之春〉、〈我的心裡只有你沒有他〉、〈我要為你歌唱〉、〈泥娃娃〉、〈情人的眼淚〉、〈慈母心〉、〈雪山盟〉、〈南屏晚鐘〉等等，都是他打造的經典歌曲。

陳蝶衣曾經說自己寫歌寫的是「百姓家裡的生活，弄堂裡的小調」（參註）。陳蝶衣歌詞的風格，透過宗清元在〈一代才子陳蝶衣〉這篇文章中的描述，能看到門道：「陳蝶衣創作的歌詞最大的特點是文詞優美，暗喻性強，哀怨處能深入聽者肺腑，瀟灑時又教人盪氣迴腸…。陳蝶衣能夠創作出眾多膾炙人口的作品與其有較高的文學修養有關，他選詞講究高雅、含蓄、達意、俊美，每一首歌詞就像一首詩，無不千錘百鍊。」陳蝶衣所創作的歌詞，是千錘百鍊的愛的詩篇，而且詩中有畫，在歌詞中描繪的情境有如畫境般展開。

2007年3月，香港歌手奚秀蘭為在上海舉辦演唱會，特地去拜訪他時，陳蝶衣談起自己創作的歌詞時曾說：「我這輩子創作了不下3000首歌詞，希望這些歌今後還能被人記得。」的確，中國流行歌壇的歷代歌后、歌王級人物，如：周璇、鄧麗君、劉文正、鳳飛飛、蔡琴、張惠妹…等人都唱過陳蝶衣所寫的歌。

回味陳蝶衣如詩之歌，流淌人間八十年經時代波濤的浮沈，映照時代風雲的變遷，並未隨波東逝音聲杳渺，這就是他的歌詞的真摯處觸動了人間不變的情懷。在他唯美、浪漫的歌詞裡，傳達的就是代代相傳的人文情愫，代代脈脈相承的人間愛情，情操化作翩翩蛻變的彩蝶，飛入人間香草花遍地的桃花源中。

後記

1949年大陸風雲變色，陳蝶衣在1952年從大陸到香港，繼續從事歌詞創作。離開大陸後，與家人音訊隔絕了26年。與音樂家兒子陳燮陽見面則是分離30年後，陳蝶衣到機場去接他。怎地一場戰亂生離的滄桑！又再隔二十年，到了2002年，兒子陳燮陽幫他策劃了「陳蝶衣作品音樂會」在澳門舉行，並擔任音樂會的指揮。

陳蝶衣一生在中國流行音樂的園地筆耕五十年。1987年，香港第10屆中文十大金曲評選委員會頒贈象徵最高榮譽的「金針獎」給他；1996年他又獲得第十屆CASH音樂成就大獎。陳蝶衣在2007年10月以99歲高齡仙逝，離他百歲生日只差三天，上海流行歌曲時代的最後一個才子乘鶴西去。

片羽記情‧歌詞附錄

〈鳳凰于飛〉（陳蝶衣詞，陳歌辛曲）
柳媚花妍鶯聲兒嬌，春色又向人間報到。
山眉水眼盈盈地笑，我也投入了愛的懷抱。
像鳳凰于飛在雲霄，一樣的逍遙；
像鳳凰于飛在雲霄，一樣的輕飄。
分離不如雙棲的好，珍惜著花月良宵；
分離不如雙棲的好，且珍惜這青春年少。

〈香格里拉〉
（白）謝謝你，小白免，你真是一個好嚮導，讓我看到了這一片好風光。我要讚美，我要歌唱。
這美麗的香格里拉，這可愛的香格里拉，我深深的愛上了它，我愛上了它。
這美麗的香格里拉，這可愛的香格里拉，我深深的愛上了它，我愛上了它。
你看這山隈水涯，你看這紅牆綠瓦。彷彿是裝點著神話，裝點著神話。
你這柳絲參差，你看這花枝低椏 分明是一幅彩色的畫。
啊，…，還有那溫暖的春風，更像是一襲輕紗。我們就在它的籠罩下，我們歌唱，我們歡笑，啊，…
這美麗的的香格里拉，這可愛的香格里拉，我深深的愛上了它，是我理想的家，香格里拉，香格里拉，香格里拉。

〈雪山盟〉
窗前飄下了楓葉，山巔添上了雪堆， 為什麼你還不回來，不回來， 教我苦守在空閨，你教我苦守在空閨。 只道是意厚情深，這盟約不會更改，為什麼你還不回來，不回來，你讓我寂寞的等待，你讓我寂寞的等待。
我這裡柔腸寸寸斷，偏又是逼嫁聲聲催，你若是一去不回來，不回來，我只得葬身在無情海，我只得葬身在無情海。
讓那濤濤的巨浪，把我攜帶，把我攜帶，攜帶到你的身邊，你的身邊，安息在你的胸懷，安息在你的胸懷。

〈愛神的箭〉
愛神的箭射向何方？射向那少女的心坎上，
少女的心徬徨，情話要偷偷地講。
愛神的箭射向何方？射向那少男的心坎上，
少女的心惆悵，情網要輕輕地闖。
愛神有的是好心腸，兩顆心兒穿一雙，
多情的人兒如願償，朝朝暮暮常偎傍。
情網是軟綿綿的床，情話是甜蜜蜜的糖，談情話兒睡情網，愛神的功德無量。

〈陋巷之春〉
人間有天堂，天堂在陋巷，春光無偏私，佈滿了溫暖網。
樹上有小鳥，小鳥在歌唱，唱出讚美詩，讚美這春浩蕩。
鄰家有少女，當窗曬衣裳，喜氣上眉梢，不久要做新娘。
春色在陋巷，春天的花朵處處香，我們要鼓掌，歡迎這好春光。

註：2002年，陳蝶衣的指揮家兒子陳燮陽為父親舉辦專曲發表會，邀請方瓊與蔡琴演唱，在澳門舉行一共舉辦了兩場，用的是交響樂伴奏。方瓊回憶起，第二場時，陳蝶衣先生上台說：「今天我非常高興，以前我寫的都是老百姓家的生活，弄堂裡出來的小調，今天我的這個曾被稱為『靡靡之音』的東西，竟然也能登大雅之堂。」

＠*

責任編輯：方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