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維光】:物理學家的氣質
【大紀元2014年05月02日訊】自學進入物理以後,也就是七十年代中期我才知道,我是那麼地癡迷於理論物理學家們的追求及方法,理論物理學家們力圖描述宇宙和世界的語言與方法。
理論物理學的書籍對我來說是最充滿文字魅力的書籍,是最能夠讓思想的每一個努力都能夠找到著力點,吃上力的探究,理論物理的演繹和詮釋如詩歌一樣令人心曠神怡,如《紅樓夢》中所說的《牡丹亭》、《西廂記》那樣的讀來滿口生香。或許甚至可以說,在當代中國沒有一部文學創作和詩歌,如理論物理那樣充滿瑰麗的,讓人心曠神怡的色彩。但是我終究由於時代,由於過早地選擇哲學和思想為路,而無暇,並且沒了專心於物理的可能。
然而峰迴路轉,在哲學和思想領域中,在我閱讀哲學和歷史的時候,我卻更加感到,物理學史,物理學家們追求世界的精神和方法是最銳利、直接、簡潔的思想和方法。物理學家、物理哲學家們毫不困難,毫不晦澀地接觸到思想的實質問題和方法問題。
為了哲學探究我學習了理論物理,而走進了科學史、物理學史,但是我終究由於時代,由於過早地選擇了哲學與思想史之路而依然缺少專心於對愛因斯坦及其他物理學家們研究的時間和精力。
儘管如此,物理學思想,物理學家們的精神卻是我整個研究的基礎。我愛那些理解物理,並且對物理有所追求的每一類物理學家們。正為此,這篇描述陳綱教授的簡短文字吸引了我,卻也令我失望。因為它一方面讓我感到陳綱教授的風采,另一方面卻也讓我感到它缺乏對物理學及其物理學家們的理解,不太知道如何描述和評價一個物理學工作者的成就。而那篇附在後面的百度傳記介紹則可說是一篇被共產黨的馬列教科書異化了的對物理學家的評價模本,一篇對物理家的精神根本不理解的假大空的介紹。
我不認識,也未曾聽過陳綱教授的課,可我是文中提到的張三慧先生曾經教授並且看重的學生,所以在這個基礎上,看了這篇短文竟也激發出我的一些感受。
當物理學家關注的問題只是宇宙和世界,當物理學家思索的只是如何理解和解釋他眼前的現象的時候,他的關注,思索,他神遊的世界就給了他一種超越現實,藐視現實之氣。他談的、教授的是知識,顯現的是永恆的,那些平庸、無才能的人的政治和物質欲求都無法戰勝的理解力和智力。他有的是自信與自知,有的是不可動搖。這大約就是聽過陳鋼教授課的劉守昭君說的高傲氣,劉守昭君六零年考入清華,同時是那年的全國青少年乒乓球錦標賽單打冠軍,我六一年考入清華附中那年的暑假在少年宮乒乓球班訓練的時候有幸認識了他,幾十年下來,他無論球技還是學歷,還是為人都是我名副其實的學長。
劉守昭君所說的高傲氣,時下常常被那些想像力貧乏而庸俗的人說成是「貴族氣」。然而,「貴族氣」是無法描述物理學家的氣質的。因為對於物理學家來說大約最厭惡的就是所謂「貴族」及「貴族氣」了。任何真正的物理學家的特點都一定具有實實在在的「平民氣」。因為無論愛因斯坦還是波爾,還是居里夫人,這樣的人都無暇裝腔作勢,附庸風雅成上層人。他們眼裡永遠只有研究的對象,永遠只有知識。
物理追求導致物理學家必然平民化,平民性永遠是物理學家、科學家的特質,言必稱貴族則意味著自己精神的貧困。
物理學家的這種人們能夠明顯感到的與眾不同或者超越塵世的氣質究其根本是一種衝動,一種追求,一種才能;一種實實在在的人類對於生活的神秘感,對於未知世界的好奇並由此而喚醒的求知精神,喚起的創造欲所形成的氣質。
物理學家總有一種不平常的氣!令我遺憾的是,這就讓我看到,在我的某些物理老師們中,尤其是在那些從事了自然辯證法的物理學工作者中,它要麼把物理學變成一種自以為佔有真理的「科學教義」,把探究變成了一種棍氣、閥氣,令人厭惡的黨氣,乃至官僚氣;要麼把思想變成一種工匠的工具,成為匍匐在地面,迅速爬行的手段。把這樣的人當作物理學家看待,對物理學來說是誤解,結果或不得其門而入,或誤入歧途;對知識和精神來說則是一種徹底地褻瀆與欺騙。對此,我有著很深的體會。
我在清華園,這個中國的高等學府、物理人才聚集之地,也確實接觸了幾位與物理有關係的人。一位是我前文說的張三慧,他在我將入人生,將開始懂事的時候教我物理,影響點點滴滴進入我的心中和精神中。張三慧可說是中學對我影響最深的一位老師,他帶給我的遺憾是,他教授物理卻不是一位物理學家,因此沒有能夠影響我、帶我走入我生命深處所愛的理論物理之路。我越是理解人生,理解物理學越是感到,如果他有物理學家的根本的氣質,那麼我不會走入現今的道路。
我認識的另一位清華有名的物理教授是何成鈞,他是五七年清華園居首的幾位右派之一。他是我成年之後,已經走入了思想追求的道路之後,上研究生階段接觸的清華教授。
我對何成鈞的好奇不是由於他是清華園有名的右派,而是由於我聽朋友說何成鈞認為,在清華大學的普通物理教研室中沒有幾個人懂得普通物理。這引起我對他的興趣,因為我已經讀過費因曼的觀點,他認為普通物理是物理學的基礎,它蘊含了物理學最根本的東西,沒有思想的人不可能理解普通物理學,也不會理解物理學的精髓。而這個推理就導致了我認為,所有那些受馬克思主義教科書禁錮,教授物理的人都根本不可能真正理解物理學。
但是令我遺憾的是,造訪何成鈞先生沒有引起我在費因曼書中讀到的共鳴,用現在人的話說,我見了何成鈞沒有化學反應。這和我拜訪洪謙先生成為一個鮮明的對照。八十年代初期的那次與洪謙先生的談話,及閱讀他的文章讓我終生敬佩他,並且引以為我思想與行文的典範。
我和何成鈞中間隔著甚麼?我想大約應該就是自然辯證法。他那一群人是形成中國自然辯證法界的骨幹——一批意識形態中堅分子。這樣的氣質,我不以為是物理學家的氣質,而認為是黨棍氣質。它先天地阻隔了我們。這樣的感覺也因為那時除了愛因斯坦、尼爾斯•波爾、海森堡、麥克斯•玻恩的著述外,我已經讀過費因曼的大學物理學,吳大猷的理論物理等物理學的著述以及很多科學史資料,我已經實實在在地接觸到一個有才能的物理學家的思想方法和氣質應該是甚麼樣的。
所以在那個時候,我進入了近代物理學史領域,並且居然在中國的最高,對近代物理思想幾乎無研究可言的所謂「研究」機構中工作,儘管我不說不動,可誰都感到我是一隻「醜小鴨」。而我也從根本上和他們格格不入。因為我深知,中國的所謂研究物理哲學、物理思想史的學者們和我上述的特點是反其道而行之的,他們沒有物理和物理學家們的一切,相反具有完全針鋒相對的專斷和教條,晦澀和令人厭惡的意識形態化,也就是「假大空」。中國的整個自然辯證法界說到底是直接並且赤裸裸地閹割物理學思想及其精神的一個黨的宣傳部門。
我想或許何成鈞並不是這樣的人,如果我花些時間和力氣也許就能夠穿透他身上那道幾十年形成的大氣層而到達人的根本氣質,可能我就會有更多的感受,可惜生活並沒有給我那麼多的時間和機會。
現在,看了這篇記敘陳綱教授的短文,又接觸到清華,又讀到關於物理教授的文字,也又引起我的好奇。首先,因為她是右派,其次,因為說她的物理課很有神采,第三,她後來離開清華才繼續在物理學領域有了成就。這讓我立即感到「她」似乎有性格、有追求和精神。但是這篇短文最引起我關注的卻是,它無法滿足我的好奇,記述太空泛了。作者愛他的老師卻不知道如何記述一個物理學教授的氣質和工作,最後束手無策地引述了百度的傳記。而如果沒有劉守昭君信前的那幾句話,作者沒有提到張三慧,單只那篇百度百科的傳記介紹,我幾乎會立即認為這是一個極為平庸的教授而不再繼續關注。
撰寫百度傳記的人我想不能夠說沒有讀過其它的物理學家介紹、科學家的傳記,因為中文中有關科學家傳記的書籍翻譯出版的相當多。所以只能夠說他無法理解那些真正的科學家的精神。
所有百度傳記寫的都是一個物理學家最為厭惡的,塵世間最庸俗的迎合來往。所有那類「職稱」和「刊物」,在真正的學界、科學家看來都沒有真正的份量和光彩。用這樣的東西來描述一位物理學家無異於讓她蒙塵。從作者和劉守昭君的隻言片語中,我相信,陳綱教授,雖然曾經當過「黨支書」,可一九四九年之前的教育,物理學中內在固有的追索精神,在靈魂深處一直伴隨著她。她一定有著一切有成就的物理學家們所有的基本精神和氣質。而這個精神和氣質,這個簡短的記述讓我感到最為悲哀的是,我們其後的兩三代人已經看不到,寫不出來。
為此,和我上文所說的,張三慧老師沒有能夠影響我走向物理之路令我遺憾終生,陳綱教授們同樣應該反省:為甚麼她的教導沒有培養出物理學家,為甚麼她的教導讓愛戴她的學生們,讓我們不斷蛻化;而我們更應該反省,我們為甚麼寫不出前輩的神韻,看不到師輩延續的真正的人類的精神,物理學家的氣質。
我不認識陳綱教授,無幸聽過她的課,可劉守昭君的寥寥數語和這篇陳綱教授的介紹實實在在地引起我對這位教授的興趣。
眼前飄過的是一個充滿活力,充滿智慧和追求,如邁特納一樣的女物理學家……亦或這只是一個幻影,她其實已經是一個被唯物主義教條搾乾,早年有的物理學精神枯竭已盡的技術工具?至少我在沒有認識陳綱教授,沒有更多地讀過她的著述的時候無從判斷。可張三慧老師讓我感到的是,人生的事,真的更多的是讓人失望,更多的是悲劇!
2014.4 德國•埃森
—–轉自《新紀元週刊》自由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