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VS停滯:中國政改案例深度解析(下)
文|Anthony Mak 譯|張岳
中國社會控制森嚴卻又無法無天
有史以來,人類社會一直存在著人治與法治孰優孰劣的爭論。發展到今天,這個問題似乎已不辯自明,法治已被全世界普遍接受,並被公認為更開明的制度。剩下一些獨裁者,雖然他們實際上已經將整個國家變成了私家領地,但口中卻也不得不講一些「依法治國」之類的官話。
法治優於人治的理由有很多,但不是本篇文章所要討論的內容。關於兩者比較,已經有非常多的學術文章可查詢參考。我今天所要講的是:無論官員如何宣傳,中國目前並不是法治國家。此外,共產黨的統治本身正是困擾該國的問題根源。
每當西方記者逼問中國官員為何持不同政見者遭受關押或起訴時,官方反應總是振振有詞:中國是法治國家,這些人被繩之以法是罪有應得。但事實真的如此呢?許多西方人在得知中國確實有一部憲法時會感到驚訝,因為憲法明確規定了新聞自由、宗教自由、言論自由和集會自由等諸多權利,都應依法得到保障。中國憲法的某些部分看上去與美國的權利法案並無二致。不過,為何中國政府卻又無視百姓的這些權利呢?答案是他們能夠這麼做。而官員之所以能夠如此又是因為政府是由黨操控的,而非其他。換句話說,黨凌駕於法律之上。
司法機構本應是法律的詮釋與執行者,而中國司法部門的法律職能在事實上只是處於從屬地位。所有重大案件在被呈遞法庭之前,都由黨進行閉門審查,並由黨決定是否將該案件交付司法部門審理。出於利己的立場,黨的判斷標準只是基於政治上的考量,而非法律。
就在筆者撰寫本文時,黨的書記習近平主席正在發動一場聲勢浩大的反腐敗運動。習主席信誓旦旦的表示要「蒼蠅和老虎一起打」,意思是不管貪官職位高低,都一律處理。到目前為止,中國反腐運動已初戰告捷,抓了一群「蒼蠅」和幾隻「老虎」。我確信這些原中共層官確實犯下了被指控的罪行。不過,他們真的是因為腐敗才被拉下馬的嗎?事實絕非如此。
事實是,在這場權力鬥爭中,只有那些站錯隊的官員的腐敗行為方得到應有的法律懲處。而勝利一方的官員,則可以繼續享受腐敗的特權,或許等到下一次官場洗牌時,他們的命運會發生逆轉。難怪這些身為特權階層的官員,多在忙著把資產和孩子送到海外,唯有如此,他們的非法所得才不會在下一場不利的政治風向中被吹走。
嗚呼,對司法的完全控制並不能填飽黨的胃口,它的貪婪遠不止於此。毛澤東曾經說:「槍桿子裡出政權。」在黨看來,法律也只是它完全控制的一個奴婢而已。事實上,中國的執法人員、警察和軍人,他們宣誓效忠的不是國家或憲法,而是共產黨。軍隊也只是黨用來威嚇百姓、為黨看家護院的軍犬而已。
對整個國家權力的壟斷使得黨可以凌駕於法律之上,使得它可以不受任何約束的為所欲為。然而,也正是這種獨裁制度腐蝕了共產黨的根基。
「權力導致腐敗,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阿克頓男爵一世在1887年出版的著作《自由與權力》中已清楚的表達了這一點。雖已歷經數百萬年的進化,人類對金錢和權力的迷戀仍痴心不改,這真是人類的不幸。換言之,可以預見的是,至少在接下來的這一千年,人性不會有什麼根本的改變。只要條件具備(絕對的權力)、動機夠強(對金錢的永不滿足),一旦手握大權就會濫用權力的情形必然仍舊不可避免。
西方國家在這些方面做的也並不完美,在許多方面,他們辜負了最初的理想,但他們對政府職能的處理方式,分權與制衡,無疑是正確的。因為一旦政黨凌駕於其他一切之上,就很難再限制它的權力。而不受制約的權力最終會被濫用,阿克頓男爵在將近兩百年前就已告訴我們這一點,而在目前的中國,濫用權力的例子比比皆是。
從成為污染源的工廠到擁有億萬資產的政客,遍地都是腐敗。腐敗的發生不是因為中國沒有法律規範(無論你相信與否,這個國家確實制定有嚴格的環境保護法和反腐敗法),而是因為法律根本不被執行。
法律之所以不被執行,是因為官員無須向公眾負責。官員不是由公眾選舉產生,公眾也沒有有效的渠道來揭露或制止官員的違法行為。在這種情況下,官員無所顧忌的將這種特權利用到了極致。唯一可以遏制官員惡行的力量來自於黨內高層,他們也看到了,如此猖獗的腐敗正在摧毀黨的統治根基。回顧歷史,中國有多個王朝都是因為腐敗而垮台,就包括中共推翻的國民黨政府。然而讓人感到諷刺的是,中共現行的一套官官相護系統,是通過給官員和黨代表以豐厚的物質回報來收買他們的「忠心」。
因此,目前中國只有在兩種情況下,黨才會對腐敗現象有所壓制:1)黨內派系鬥爭;2)腐敗嚴重到失控,甚至威脅到黨的專政統治時,抓幾個貪官以平息民憤。中共試圖在其中找到平衡點,然而很難,因為只要繼續這種縱容官員腐敗而維持專制統治的體制,就得時刻面對失去民意的風險。不過迄今為止,黨通過壓制和改革相結合,仍然在維持著一個貌似穩定的外觀。但是現狀能夠持續多久?當社會的不公正狀況繼續發酵時,下一步如何走向?
中國需要一個更加公正廉明的政治環境
當我們認識到權力過度集中是腐敗的根源,解決辦法業已清晰可見。既然權力集中是問題,那麼將權力分散就是解決之道。要打破對權力的壟斷,最首要的一步,就是讓法律成為名副其實的法律,而任何人或組織都不可以逾越於法律之上。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中國過去歷朝歷代的皇帝都被如此教導。以此理推之,中共把自己凌駕於法律之上更是毫無道理可言。為了抑制執政黨的權力膨脹,司法改革是必需的。儘管在過去幾十年中國的經濟改革在國內和全世界都引人注目,但依我之見,中國更迫切需要司法改革,其重要性遠遠超過經濟改革。
要確保司法改革的有效,司法部門必須完全獨立於政府其他部門和政黨,並享有完全充分的司法授權。一旦司法獨立,執法機構和軍隊就能夠擺脫共黨的控制,進而這個邪惡的政權機制就會被大大的削弱。當到這一步時,這場反抗專制獨裁的戰鬥就已經贏了80%。因為無論政府多麼腐敗和如何撒謊,沒有人敢堂而皇之的制定明顯有失公平的惡法。只要人人都必須遵守同一部法律,權力濫用情況就能夠而且終將會得到遏制。
法治得以確立後,我們還應乘勝追擊,對立法程序進行變革。這是保證贏得戰鬥的另外20%因素。權力的執行需要遵守一定遊戲規則,而各方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也會努力對規則施加影響。我並不建議中國立即照搬西方式的民主制度,但能夠有更多人和組織共同取代共產黨參與立法,無疑是絕對必要的。
沒有人自願放棄權力。權力實在是太誘人,太能讓人上癮,以致讓人淪為權力的奴隸。這是否意味著暴力革命是中國的唯一希望?在近現代史上,革命已經給中國太多的傷痛,沒有人願意看到暴力革命再次上演。或許我們可以借鑒其他一些國家/地區的和平過渡模式。比如台灣和韓國,在20世紀下半葉,它們依然是一黨專制的社會,在沒有經歷太多流血的情況下,今天他們已經成功轉型,國民可以享有比較成熟的自由民主。
感受到來自公眾的壓力,特別是越來越多的有良好教育和資產的中產階級也都在反對專制,這些地方的統治階層最終選擇妥協,不得不進行政治改革。中國的領導層看到了這一點,為了消減這種來自公眾的壓力,他們率先動手,意圖通過箝制輿論和從小對孩子進行洗腦教育來控制公眾情緒。審查和洗腦宣傳或許在封閉落後的社會裡有效,但對於一個開放的、有著大量受教育水平較高的國民的工業化社會,這一套則行不通。只要中國繼續走現代化的道路,社會條件只會變得更加有利於向自由民主和平過渡。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南非共和國雖然在種族和文化上與中國有較大差異,但南非的成功轉型可以為中國更好融入世界提供借鑒。種族隔離曾作為國家法律在這片土地上存在了近半個世紀。在90年代中期的多種族民主選舉中,執政黨下台,種族隔離制度被廢止。人們擔心這個過渡期是否會發生動盪,因為一個受壓迫的階層掌握權力後,很可能會對此前的壓迫者進行報復。這種報復可能演變為暴力仇殺,就像1949年共產黨奪取政權後對地主的屠殺,或在1994年盧旺達胡圖族人對圖西人的種族屠殺。不過,南非沒有發生類似事件。種族隔離制度廢止後,南非成立了真相與和解委員會。該委員會的目的是找出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並協調各方矛盾,原統治階層中勇敢揭露事實真相的人往往獲得了赦免。
中國迫切需要成立自己的真相與和解委員會。億萬中國人仍然被黨故意的蒙在鼓裡,不知道中國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包括50年代的大飢荒,1989年暴力鎮壓學生請願、天安門廣場殺人等等。有人曾經說過,「只有正視歷史的國度才會有未來。」我堅信,當生活環境中充滿謊言和虛偽時,一個人是很難有正直可言的。哪怕歷史如同鬼獸般給人傷痛,也要敢於把它釋放出來,用真相大白清除一切罪惡和黑暗,同時避免仇恨和報復。中國要前進,中國人既需要堅定的探尋真相,又需要懷寬恕惻隱之心。
中國正處於歷史的十字路口
目前擺在中國領導人面前的有兩條截然不同的路:一是維持現狀,即以犧牲國家的進一步發展為代價也要維持獨裁統治者的特權。這意味著程度更加嚴重的環境惡化、腐敗猖獗、社會動盪、民眾積怨、經濟二流,缺乏創新與智慧型產業,整個社會停滯不前,死氣沉沉。另一條路是引進法治,剝離黨對社會事務的控制權,並逐步讓立法過程更公允。
凡是有長遠眼光的人,選擇哪一條道路是不言而喻的。但不幸的是,對於那些只狹隘的關心自身利益,無視甚至犧牲其他13億人的利益也無所謂的人,他們選擇什麼,想必也是明顯的。
歷史將選擇的機會送予了當今的中國人,歷史也將是世人的法官,今天的選擇將決定明天有怎樣的論斷。誰能把握時機?誰能為大眾造福?誰將被世代傳頌?可以預見的是,無論是誰選擇站在人民一邊,那些已長時間習慣於享受特權的既得利益階層都會向其發動激烈的反擊。頑固派會傾盡力量、甚至不惜一切代價、不擇手段的對真正政治改革的每一步設置阻礙。
從來沒有不需付出的回報,何況我們今天面對的是一個劃時代的巨變時機。有大志者方能擔大任。泱泱華夏五千載,歷史上不乏暴君昏君,而以勇敢和遠見卓識著稱的領袖卻寥寥可數。中國人民習慣於逆來順受,但他們對虛假宣傳與權力濫用的容忍度也是有限的。
歷史大潮浩浩湯湯,非人力所能逆轉。變革是必定的,只是自下而上或自上而下的區別而已。中南海,這一次你將順潮流而動,還是將被歷史大潮所淘汰呢?中國人在拭目以待,全世界也都在拭目以待。◇
作者簡介:Anthony Mak,金融分析師、經濟學家和統計學家。曾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學習統計學,並在加州大學聖巴巴拉分校學習經濟學,工作後取得CPA註冊會計師執照和CFA特許金融師執照。目前他是一位經濟領域顧問,擅長複雜的金融工具和交易分析,包括金融衍生工具和結構性證券。作者的Email:AnthonyMak@Cal.Berkeley.ed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