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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經評論

吳曉波:我為什麼從來不炒股

【大紀元2014年12月10日訊】

中國股市的標配不是價值挖掘、技術創新、產業升級,而是「人民日報社論 殼資源 併購題材 國企利益」。

12月5日,滬深兩市的股票交易突破一萬億元天量,那天,我在上海出差,看到朋友圈裡如瀑布般的驚呼後,我到盥洗室洗了一把冷水臉,然後問鏡子裡的自己:你動心了?在確定答案是「否定」的之後,我打開電腦,寫下這篇專欄的標題。

幾天後的12月9日午後,當我正為此文寫下最後幾段文字的時候,滬指暴跌5.43%,失守2900點,兩市交易量突破1.2萬元。

在這種充滿了戲劇性的時刻,我的心裡既無僥倖,也無悲喜。因為,正如標題所示:我從來不炒股。

如果我說中國股市從誕生的第一天起就是「怪胎」,也許沒有人會反對。

上海和深圳的兩個交易所分別成立於1990年底,始創之初,制度構建十分粗鄙,幾乎沒有頂層設計,第一批上市的公司大多為華東及華南兩地的地方中小公司,滬市的所謂「老八股」中好幾家是註冊資本在50萬元的區屬企業。1992年8月,深圳發生120萬人爭購股票認購證事件,場面火爆失控,政府被沖,警車被砸,北京在失控中發現了一個「超級大油田」,兩個月後,證監會成立,股票發行權逐漸上收,至1997年,兩所劃歸證監會統一監管,在這一時期,決策層形成了一個非常詭異的戰略設計:中國資本市場應該為國有企業的脫困服務。大量陷入困境的國企「搓泥洗澡」,打扮成白富美的樣子被掛到了市場上,有一位叫張化橋的香港證券分析師甚至認為,當時的國企上市很少有不在財報上動手腳的。

當年還有一個很奇特的景象,就是所有的國家部委都分配到了兩到三個上市指標,連共青團、全國婦聯都不例外,而這些部門沒有合適的企業,其指標就被拿到市場上「出售」,價格大約在2000萬元左右,一些在那一時期上市的地方國企和民營企業,大多途經的是這一「灰色通道」。

那些「白富美」在財務報表上打扮得很漂亮了,但體制和制度幾無改變,掀開假面,當然不堪一睹,在上市數年之後,企業很快再度陷入泥潭,成為了所謂的「殼資源」,這時候,在二級市場上就出現了狙擊手,他們被叫做「莊家」。莊家們通過低價收購未流通的「內部職工股」,成為這些企業的實際控制人,然後在二級市場上大興波瀾。1999年5月19日,沉寂多年的股市突然井噴,構成「5·19行情」,一些從來名不見經傳的企業,如億安科技、銀廣廈、中天科技等等,忽然日日狂漲,激盪得人人心旌蕩漾,在它們的背後則是莊家們的貪痴狂歡。

當時,莊家對股價的控制幾乎達到隨心所欲的地步,我在《大敗局2》中曾記錄這樣一個細節:2000年2月18日,當時第一大莊家、中科創業的實際控制人呂梁新婚大喜,他的操盤手們用「科學而精密」的手法控制股票起伏,硬是讓中科創業的收盤價恰好停在了72.88元。操盤手們用自己的方式給老闆送上一份別人看來瞠目結舌的禮物。

及至2001年1月,經濟學家吳敬璉將中國股市直接比喻為賭場,甚至認為前者還不如後者有規矩,「賭場裡面也有規矩,比如你不能看別人的牌。而我們的股市裡,有些人可以看別人的牌,可以作弊,可以搞詐騙。坐莊、炒作、操縱股價可說是登峰造極。」吳敬璉進而揭示了中國股市的制度性缺陷:「由於管理層把股票市場定位於為國有企業融資服務和向國有企業傾斜的融資工具,使獲得上市特權的公司得以靠高溢價發行,從流通股持有者手中圈錢,從而使股市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尋租場』,因此必須否定『股市為國企融資服務』的方針和『政府托市、企業圈錢』的做法。」

呂梁等第一代莊家折戟於2001年春季之後的一次股災,隨之出現了以德隆唐萬新等人為代表的第二代莊家,他們的手筆越來越大,高舉混業經營的旗幟,動輒以併購題材拉抬股價,靠高額民間吸資來構築資本平台,用唐萬新自己的話說,「用毒藥化解毒藥」,最終在2004年的另一次股災中玉石俱焚。

在此後的歲月中,如呂梁、唐萬新這種招搖於檯面之上的著名莊家似乎減少了,但是,莊家文化確乎從來沒有消亡,他們開始隱身於各個證券營業所裡,以「地下敢死隊」的身份繼續戰鬥,而吳敬璉所總結的股市特徵似乎也並沒有得到根本性的改觀。

2007年前後,我曾在第一財經的「中國經營者」欄目當過一段時間的主持人,為了探尋上市公司的真相,我特意選擇了五、六家股價表現非常優異的公司做樣本調查——其中就包括前段時間爆出醜聞的獐子島。我到這些公司實地考察、訪談董事長、查閱公司業績及股價波動,結果得出了一個並不出乎我預料的結論:這些公司的業務波動,與它們的股價波動,幾乎沒有任何的對應關係。在一家公司,我問董事長,「為什麼你們的股價最近震盪很大?」他請攝像師把鏡頭關掉,然後很小聲而體己地對我說,「因為這幾天券商在換手,換手的成本價是12元,吳先生,你可以在這附近進一點貨的。

這就是我為什麼從來不炒股的原因:

——這個股市從誕生的第一天就是「怪胎」,它從來為國有企業——現在叫藍籌股服務,為國家的貨幣政策背書,紐約證券交易所的牆上寫著一句話:「保護小股東的利益就是保護了所有股東的利益」,此言在我國股市是一個錯誤;

——這個股市裡的企業從來沒有把股價視為公司價值的晴雨表,因此,信奉巴菲特「價值投資」理論的人從來沒有在這裡賺到過一分錢,相反,它是「禿鷹們」的冒險樂園,就如同米蘭·昆德拉曾經寫道:「事情總比你想像的複雜」,在中國股市發生的那些故事,謎底總比你想像得還要陰暗;

——這個股市的基本表現,不但與上市公司的基本表現沒有關係,甚至與中國宏觀經濟的基本表現也沒有關係,它是一個被行政權力嚴重操控的資本市場,它的標配不是價值挖掘、技術創新、產業升級,而是「人民日報社論 殼資源 併購題材 國企利益」;

在今年四季度以來的這輪股市大波瀾中,上述特徵不但沒有得到改善,甚至有些股票的表現更證明了「劣幣」的能力,很難想像,一個正常的投資者可以在這樣的環境中做出理性的投資決策。

羅伯特·希勒在《金融與好的社會》一書中這樣寫到:「金融應該幫助我們減少生活的隨機性,而不是添加隨機性,為了使金融體系運轉得更好,我們需要進一步發展其內在邏輯,以及金融在獨立自由的人之間撮合交易的能力——這些交易能使大家生活得更好。」

我為了讓自己生活得更好,不得不遠離充滿了隨機性的中國股市,然後,寫下這篇不合時宜的專欄。

--轉自作者博客

責任編輯:米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