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康熙年間,總兵王輔臣叛亂,叛軍所經之處,大肆擄掠。搶到的婦女,不管老的、少的、醜的、俊的,全裝進布口袋裡,四兩銀子一個,任人收買。
三原縣人米薌老,二十歲還沒結婚,聽說有賣女人的,便拿著五兩銀子,到兵營去了。他用一兩銀子,賄賂管賣婦女的軍官,希望能買到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賣婦女的軍官,把他領進兵營,叫他自己挑一個。米薌老挨個地將口袋摸索,摸了一個,裡面裝的是細腰、小腳的女人的口袋,就背走了。
到了店裡,打開口袋一看,卻是一個老太婆!那老太婆滿臉的老人斑,年紀快七十了。米薌老後悔不迭,呆坐在床上,臉色像死灰一般。
不一會兒,一個花白頭髮的老頭,牽著一頭黑毛驢,上面騎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他們也進店住宿。那個老頭,扶著年輕的女人下了驢,把驢拴在槽子上,就到米薌老的西屋,把行李放下了。
老頭與米薌老,互相行了禮,各自報了姓名、籍貫。老頭說自己姓劉,六十七歲了。昨天花了七兩銀子,從兵營裡買了一個口袋裝的女人,沒想到歲數太小了!幸虧長得漂亮,這下回家糊糊屋棚,收拾收拾房子,也可以安度晚年了。
米薌老聽對方這樣一席話,心急火燎的,更加後悔。劉老頭很得意,拽著米薌老,到酒店去喝酒,米薌老只得隨著他去了。
老太婆等他兩個人走遠了,就來到西屋,掀起簾子走進去。此刻,年輕女人正捂著臉哭,見老太婆進來,忙起身,行了個禮,大眼睛裡滿是淚水,就像雨打過的桃花一般。
老太婆問她:「從甚麼地方來的?」女子說:「小奴家是平涼人,姓葛,今年十七歲了。賊人殺了我的父母兄弟,逼著要糟蹋我。我又哭又罵,賊人們生氣了,所以把我賣給了老頭。細想起來,不如死了乾淨,所以才哭啊。」
老太婆歎息道:「這真是小伙子(指米薌老)的造化啊!老婆子我,老而不死,遭此大難,還無緣無故地坑了一個小伙子(指米薌老),我在心裏正發愁。剛才看見你們家老頭,老天拔地的,正好和我相當,何況老夫少妻,並不是甚麼好事。他倆一個高興,一個愁悶,不喝醉是不會回來的。我倆何不來個『李代桃殭』,換地方睡覺,等明天天一亮,你同我們家那個小伙子,早早起來,一起走吧。我拼了這把老骨頭,與老頭一起進棺材!」
女子猶猶豫豫的,沒有立刻答應。
老太婆板著臉說:「這可是買賣完了就走,各得其所,一舉兩得的法子啊。快點去吧,晚了事情就不成了。」
於是,把衣服脫下來,兩個人,換著衣服穿上了。女子行禮道謝。
老太婆領著年輕的女子,到米薌老的房間,用被子把她蒙上,囑咐她:不要說話。自己回到西屋,蒙上腦袋躺下了。
二更天的時候,老頭和米薌老,喝得酩酊大醉,回來了。走了一天路,很累,二人也就各回各屋睡下了。
半夜時,米薌老夢中被敲門聲驚醒,披衣服起來一看,原來是老太婆。米薌老驚訝地說:「你到哪裏去了?」老太婆不讓他出聲,立刻進了屋,把門關上,將實情告訴了他。
米薌老聽了又驚又喜,說:「雖然承你費心美意,可是,我感到:這未免有些損人利己了!」
老太婆笑著說:「俗話講: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這樣,你就會丟掉一個姑娘,害死一個老頭子!如此,會對別人有甚麼好處麼?對自己能無損失嗎?」米薌老想了想,點頭應允了。
老太婆掀起被子,催女子起來,囑咐了再三再四。米薌老與年輕女子,流著淚,向老太婆,拜謝了一番。
老太婆連忙阻止住他們,並叫他們快點走。說罷,立刻出屋去了。
米薌老急忙收拾行李,年輕女子用青紗把臉蒙上。米薌老扶著她出了店。店主人說:「走得太早些了吧?」米薌老隨口答應了一聲,說:「早點起身走,以便躲過天熱的時候。」於是逃跑了。
第二天,老頭醒來一見老太婆,大吃一驚,問清了緣故,氣壞了,掄起拳頭就打。老太婆也不示弱,和他對打起來,使他得不到一點佔上風的份兒。
滿店的人,都來看熱鬧,圍得像一堵牆。老頭氣哼哼地訴說冤屈,要騎驢去追回那女子。人們聽他這樣一說,哄堂大笑。
店主人說:「那人得了年輕媳婦,怎能從大道上走?怎能讓你追得上他們呢?何況四更天動身,現在已經走出好幾十里地嘍!你是苦於不自知啊!你若是有自知之明,又能安分守己,乾脆帶著這位老太太回家吧,老夫老妻正好過日子,別生妄想了。」
這時,老太婆對老頭說:「我們放過那一對青年人,讓他們稱心如意,我們這輩子積德,下輩子享福。再者,我也會好生照顧你!」
老頭呆呆站了半天,氣漸漸消了,琢磨店主人和老太婆的話,都很有道理。
於是,老頭就用自己的毛驢,馱著老太婆走了。
至今,陝甘一帶的人,都知道這件事。(出自清代和邦額《夜譚隨錄•米薌老》)
【筆者附言】
幸福的生活,來源於明智的態度。不幸的婚姻,往往由不明智的態度造成。
這一場亂世奇婚,由於老太婆的明智,而撥亂返正,而轉危為安:兩對夫妻四滿意。
多麼善良的中國老百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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