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漣:埃及經驗:民主化「所能」與民主化「不能」
【大紀元2013年07月05日訊】近日埃及的軍事政變再次將這個古老國度推至世界媒體的聚光燈下。
認識埃及民主化於中國的意義
對埃及這場政變的看法人言人殊,有人認為這是不尊重民主程序,並擔心埃及軍方捲土重來,操縱政治;有人則將其稱之為「好政變」,因為它符合民意(2200萬人聯署要求穆爾西下台),並預測埃及軍方將如同土耳其的凱末爾將軍一樣,讓軍隊在正確的時候干政,成為國家的守護神,成功後悄然身退。
前一種看法符合民主制度的程序正義,但目前的埃及反對派不可能接受;後一種看法則有點一廂情願。無論如何,這場政變將埃及拖入了不可知的未來。
中國也在討論埃及政變。官方媒體紛紛趁機發表批評「西式民主」的文章,新華網發表「埃及局勢動盪挖了『西方民主』牆角」,再次販賣中共總書記習近平的「鞋腳論」,其他官媒也紛紛指責民主化是導致埃及政治動盪、經濟衰退和民眾不滿的主要原因。不少網民相信這種解說;另一些人不相信,認為這是醜化憲政民主,但也說不出更多的所以然。
其實,埃及2011-2013年間兩度發生的政治反對運動,主體都是埃及青年。分析他們到底想要什麼,想要之物能否通過民主化立刻得到,以及得到這些東西的可行途徑究竟是什麼,有助於人們理解埃及發生的一切,比簡單地否定或肯定民主化要好得多。
埃及青年要回了權利,卻仍然沒有工作
2011年掀翻穆巴拉克寶座的主力軍是以青年為主體的政治反對派;今年4月底開始的反抗運動,發起者是五位在反對派新聞媒體工作的青年巴德爾、阿布德拉吉茲、沙辛、瓦巴、海卡爾。他們在以往的政治運動中結為朋友,今年以經濟崩盤、國家沒尊嚴、貧民無立錐之地等為訴求,號召連署要求穆爾西下台、提早改選總統。
埃及青年人不滿意這位總統其實從大選時期就開始了。青年們多是世俗民主派,他們不滿意穆爾西的穆斯林兄弟會的背景,穆爾西不得不改變策略,承諾成為全民總統,並宣佈退出該組織,以此表達不推行「穆斯林兄弟會」路線的誠意。但穆爾西登上總統寶座後,他所屬的伊斯蘭勢力在國會佔了多數,制定的新憲法不僅擴大總統權力,同時傾向把埃及變成伊斯蘭宗教化國家。這引起埃及世俗化各派的憤怒。再加上埃及經濟較穆巴拉克時期更加惡化,失業人口總數多達350萬,佔總人口比例為13.2%。失業人口中,33%的人有大學文憑,45%的人受過中等學校教育,導致人們對穆爾西的統治日益不滿。
埃及人反對穆巴拉克,是因為這個國家什麼都沒有給青年人,「沒有工作,沒有發展,沒有值得驕傲的地方」,他們想「要回屬於自己的權利,拿回屬於自己的國家」。但穆爾西執政的一年當中,埃及青年發現他們仍然沒有工作,沒有發展。更讓他們不平的是,新政府裡面沒有他們的位置。於是,極度失望的青年人一直懷唸過去解放廣場上的光榮歲月,於是他們再度行動,發起「反叛運動」,有了本文開頭的結果。
埃及青年反抗活動家們為何未能參政?*
青年反抗者的代表人物Dalia Ziada曾將埃及的三股政治力量稱之為「兩個魔鬼與一個天使」:「兩個魔鬼」分別是掌握很多資源與就業機會的軍方,以及有80餘年歷史、在埃及與阿拉伯世界擁有廣泛社會基礎的穆斯林兄弟會,「一個天使」則指懷抱理想主義的青年反對派。
兩個「魔鬼」擁有強大的組織資源,而青年反對派當中,大部分人是因為被失業折磨而對現實嚴重不滿,少部分則是出於對民主政治有明確的嚮往,他們因為「革命」這一價值認同走到一起來了。這種廣場上的短期聚合因其組織者不擁有資源,缺乏組織粘合劑,在革命後很快就會消散。從革命中湧現出來的青年活動家們在隨後的選舉中未能勝出,一是因為他們未能將街頭的臨時聚合轉型為一個成熟的政黨組織,二是因為他們缺乏將革命的街頭動員轉化為政治競選時的選舉動員。革命與民主選舉時的社會動員基於完全不同的訴求,革命動員只需要要列舉獨裁者的罪惡並用口號表達理想。但在民主選舉中,參選者若要勝選,則必須對大眾承諾很多,尤其是民生方面的承諾,競選者必須要讓大眾相信他們有實現承諾的行動能力。這一點正是埃及青年反對派的弱項。如果在臨時總統曼蘇爾許諾的以「人民真實的意志」為基礎的大選中,青年反對派還是未能完成以上轉型,他們的領袖大概也無法通過民主程序在未來的政府中擔任職務。因為民主化只能為所有人提供參與競選的機會,但並不保證參加廣場革命的青年領袖有優先獲得權力的可能。
民主化不能直接改善參與者的經濟地位
說到民主,中國人眼前浮現的樣板一是美國,二是台灣(主要是台灣90年代的繁榮景象)。即民主不僅能夠保障人民的基本權利,如普選權、言論出版自由、結社集會自由等等,還會給人經濟保障,許多社會邊緣人甚至希望通過民主化翻身做主人,擺脫貧困。
然而,以上對民主的期望只有一半是真實的,即民主可以保障人民的基本權利,窮人與富人在權利上平等;另一半並非事實,一則是因為民主國家也不能保證人人有工作,二是社會邊緣人在民主化後並不能立刻「翻身」做主人,擺脫貧困。讓社會邊緣人「翻身」的革命只有一種,即徹底顛覆社會秩序的共產主義革命。如毛式革命讓邊緣人「翻身」的方式有二:或參加革命,或利用土改成為中共一份子。
埃及沒有經歷過社會主義革命,因此埃及人沒有「打土豪、分田地」的情結。埃及人對民主化的嚮往,主要是認為民主化就可以改善國家經濟狀況,減少甚至消滅失業。問題是,埃及經濟主要依賴於農業、石油出口、旅遊業與勞務出口。埃及人口增長很快,這種經濟結構與經濟增長水平不足以僱傭不斷增長的勞動力。事實上,民主化並不能迅速改變一國的經濟結構,加上2011年革命為埃及製造了政治、經濟的不確定性,外部投資者失去信心,大量撤資。佔埃及GDP約10% 的旅遊業也因旅遊安全降低而遭受重創,失業現象較穆巴拉克時期更為嚴重。
社會轉型需要成本。持續的「廣場革命」只會增加經濟改善的風險與不確定性。如此情勢下,埃及就算再換一屆政府,同樣可能面臨困難,因為經濟問題不是民主化就能馬上解決的問題,它既需要領導者的能力,也需要時間,更需要機遇。
2011年1月,我在「埃及政治局勢的『場景想定』」一文中曾說過,革命後離權力最近的往往是兩種勢力,一是軍方,二是有組織的力量,因此「埃及革命正處在三岔路口:民主、軍政府與第二個伊朗,而且三種可能甚至不是一戰定乾坤,要經歷一個反覆博奕的過程」,埃及2013年發生的一切正好驗證當年這一預測。
如果要說埃及民主革命經驗於中國人有什麼教益的話,我想應該就是弄清楚民主化「所能」與「不能」。民主化能夠解決人民的基本權利,但不保證所有人經濟上立刻「翻身」。從中國現狀出發,將來有幸民主化了,人民得到的也只是各項基本權利,環境污染、有毒食品等社會失序現象與失業還將長期折磨中國人,因為這些不是通過民主化能夠「政治解決」的問題。
無論是埃及人還是中國人,只有釐清民主化能夠解決什麼與不能解決什麼,才不會對民主化陣痛後產出的嬰兒感到失望並將其拋棄。
--轉自美國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