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紀(444)
第五節:李倫的兩手(5)
我第二次重返庫房時,庫管的總負責人肖芳正踩著積水,打開庫房大門,那積水從門中洶湧而出。整個庫房已經汪洋一片。大股的水還在從升降機運輸口中直瀉而下,進入庫房的水柱正好沖在裝著零件的紙箱上,打得劈啪作響。庫房裡的配件像落湯雞似的呆呆地佇立在黃澄色的污水中呻吟。
望著那從上面灌注下來的水注,我想現在第一件事是打開總裝車間大門,立即關掉還在繼續狂瀉的幾十個水龍頭。!便朝樓上衝去,此時,值班的保衛人員已聞聲出現。正從側面的欄杆上爬進車間的側窗,翻進了第一個窗口。兩分鐘以後自來水的龍頭一一關掉,車間和庫房開始緩緩的退水。
半個小時後,陳增和盧瑞到達現場。庫房門口聚集了十來個人,正在用桶和碗將庫房的積水向大門方向向外拂!看他們的樣子狼狽失措。我在門口喊了一聲:「趕快把淹沒電器的紙箱搶出來,不要堵在一個口子上打擁堂!」我這麼一吼,其實是代替了陳增在指揮救災。而他直起腰來白了我一眼,並沒有理會我。
想到剛才他在電話中那輕蔑口氣,便不屑擠進去,免得他又認為我在貪功邀賞了。轉身,繞過盤道向樓底走去,那樓底滿地已汪洋一片,庫房的積水滲過預制板的縫隙,還在不斷地瀉到排列在車間中的鐵皮車身上。
而焊接的電插板好幾個都泡在水中,發出辟啪的火花,從浙江招來的冷作工在水中工作了。看到這情形,我想他們隨時都有觸電的危險,便衝他們喊道:「不要命了麼?馬上關掉電閘,暫停工作!」電閘關上了,車間裡靜寂一片。地上的積水在寂靜中向四周溢去,從庫房上面漏下來的水也漸漸減少。
十點鐘,整個總裝大樓的水算是退去了,太陽也從濃濃的雲層中伸出她火紅的頭。總裝車間和焊裝車間暫停工作,打掃積水,清理配件。唯有總庫房的庫管工們正忙碌著將沾了水的內飾和坐椅以及裝著電器的紙箱,往庫房外的運輸過道上搬,讓它們照照太陽透透氣。
陳增已經離開,一場搶救水災的事故平靜下來。我望著那些堆在運輸過道兩側的水淋淋的紙箱,心中暗忖損失少說也有幾十萬,造成水災的直接責任人總裝車間的負責人,是否受到追究,我不知道,也不打算追究這些李友的驕子。
只是在這一周週末的生產調度會上聽他聲明說:「4月30號上午水廠就停了水,我們車間沒有接到任何停水通知。那天下午休息,除了幾個加班的工人都沒有上班,這些水龍頭一定是工人忘了關上,晚上什麼時候來的水沒人知道,因為第二天是五一節放假休息,當天晚上下了大雨,再沒人回過車間……」
經他這麼一說,水淹總裝車間的責任,應由與專汽廠無直接利害關係的水廠來承擔,而與本廠和他本人不相干。經他這麼一講,坐在會議室主持人位置上的陳增未作任何追究。
我坐在會場中間,心中想到李倫經過多少日日夜夜,熬更守夜所掙來的這份家業,還沒等到結果就呈現解體的徵兆了。他剛一轉身,放假不休息的規矩便守不住了;車間主任的責任制也不執行了;工人都再不輪流加班;庫房管理制度乃至警衛人員的職責全部都變成了一紙空文,好像迅速回到工廠原來的狀態。
由此想到他的憂思錄,想到這家工廠從虧損的泥潭中爬出來的日日夜夜。
李倫既是一個匆匆而去的過客,他的努力,他的心血無非只換來了一個「天牌」的美名。
這陳增原是中共很稱意的代表人。還有那參加會議的王惠書記,向雲主席,他們在這個缺「天牌」壓陣的事故責任交待會上,無一不表現出漠不關心的樣子。如此看來,對李倫的事業只能抱著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了,因為這是國有企業!大家遲早要散伙的。
兩個月後,李倫從美國歸來,當他在向全體中幹和黨員幹部的傳達會上,講到美國企業的職工對工作崗位那盡職的態度,還在為他的事業培養人的素質時,我注意到,全體與會者對五一期間發生的這一重大事故隻字不提。
我當時想,他的鋼班子鐵隊伍在向他隱瞞此事呢,還是他那志願兵領導班子對此事達成了什麼默契?或者就有一種無形力量在牽制李倫,使最親近他的人抱識時務者必緘默的態度?只要沒人問起,千萬別提此事!(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