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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紀實文學

血紀(334)

中集-第十—章:中共後集權時代

第三節:「平反」第一回合(4)

(二)第一次到詹大媽家(1)

下午詹大媽和劉大媽又來莊稼棚了,他們倆最關心我落實政策的「結論」。我心裡因為有疙瘩,不願向他們提到鄭老頭演的戲,因為這兩個善良的老人是不會懂得「人肉筵席」的。其實像他們這些勞苦的民眾,幾十年來,又何賞不是在中共擺下的筵席上,任統治者的筷子,挑來挑去的吃呢?

當我回到莊稼棚,詹大媽在門口坐著,她已經聽到老吳說重大來人的事,見我走上山來起身迎著我,告訴我,下午六點鐘,一定要到她的家裡去,她有事告訴我。

過去她和劉大媽曾幾次邀請我去作客,都被我婉言謝絕了。因為當地人的習俗,凡是去人家裡第一次作客,都不能空著手去。我窮犯人一個,用什麼去作第一次見面的禮物?而且,去人家那裡作客,肯定又吃又包,我會因此而十分尷尬。

但今天此刻,被重大來人整整三個小時「提審」,弄得心情極為煩燥,如果趁此去梅雨走一趟,散散心興許會沖掉剛才的不快。

同時想到在這兒已經整整十五年了,還沒有像像樣樣的去普通百姓之家作客。對他們的風俗人情所知甚少,說不定什麼時候要我捲鋪蓋回重慶,這種一無所知還是一種遺憾。想到這裡,我打定主意,今天下午六點以後去梅雨走一趟。

同每天一樣,下午七點鐘各組已收工完畢。山樑上靜悄悄的,除了有一兩個揀糞的人影在四號梁子晃動外,看不到一個流放者。此時兩個老大娘已背起了帆布飯包,呼喚著各自的畜群,沿著那條老路緩緩而歸了。!

夏天的鹽源山坡上,下午要到八點鐘夜幕開始降臨。此時距天黑足足還有—個小時,我向老吳打過招呼,便跟在詹大媽放牧羊群的後面,緩緩地同她一起向山下走去。

詹大媽開始詢問今天白天,重慶來人「提審」的情況。因為我實在不想再談「提審」事,有意問她的小孫子今天那裡去了?

忽然她試探性的向我說道:「你也快脫法了,苦日子也熬出頭了,人也四十二了,該馬上成家了。」

真的,愛情、戀愛、婚姻,這人生中一個重要里程碑,竟被漫長的二十多年冤獄給埋掉了,至於愛情和性的慾望,也在這段與死神和魔鬼的搏鬥中無意忽略了。實我何嘗沒有渴求一個善良女孩子在我的身邊?!然而所有一切生理上和心理上的需求,都一次次被殘酷的處境化成瞬間幻影消失掉了!

母親給我寄來那張鄒銀雙的照片,一直就夾在我的筆記本中,說不清是什麼感情,有時候,想到自己危險的處境反倒覺得獨自一人更好,因為一人而無牽無掛,就是在我一朝面對死神時,也少卻了後顧的憂慮,心中反而平靜。

不過,現在我該如何回答身旁這位老人的關愛呢?倘如說:「大娘你就別管了,我不會結婚的」。那就未必太失人情常理,只好用沉默靜候著她往下要說的話,果然她開口了:「小孔,你有文化,人也挺好,脫法以後就在我們梅雨鎮安個家,我替你介紹一個對象。」

平常交往中我知道她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說出來的話一定要辦到,聽她這口氣大約已經為這件事籌劃多時了。「哪!我們公社的農機站裡,我的一個侄女在那裡當工人,今年才二十七歲,我看你們挺般配。」

我實在沒想到,今天她特意邀我去她家作客,竟是為我當紅娘來著。心裡不免掠過了一陣緊張。

像還沒扎根的水面浮萍,當時我對今後的前途還沒有定准,何況母親在重慶眼巴巴地等著我,說什麼我也不能在這裡安家!

面對老人的一番好意,我無法生硬的拒絕,只好說道:「還早著呢,又不知道什麼時候脫法,脫法以後幹什麼,弄不好會連累別人的。」

但是她卻很認真說:我那侄女兒,人雖然有點胖,但是體力極好,人也能幹,今天我已經將她約到我的家裡,你們見見面。」她這番熱心很難拒絕。

天色漸漸地昏暗下來,將到梅雨村,那些在河彎裡的大大小小被綠茵環抱的村落,在幕色中升起了裊裊青煙。走過草坪,沿著一條青石板路再往下走,便是村莊的地界了,這地方,我們每年挑草都來過。

她把兩個一同放牧的孩子叫過來,吩咐他們繼續向前,把羊關進公社的羊圈後,一定要上鎖。

關照完畢領著我向一條青石板路走去。石板路被大樹覆蓋著,十分的涼爽,幾隻蜜蜂嗡嗡作鳴,平添了矮牆茅舍裡的安靜和祥和。「文革」的烽火沒能燒著它。(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