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2012年08月31日訊】我有一位不尋常的媽媽,太田智惠子,她誕生於日本瀨戶內海沿岸都市山口縣防府市。這個地方民風保守,是日本武士(SAMURAI)的出產地,武士道精神濃厚,一般人都嫉惡如仇、說一不二,個性剽悍無比。我媽媽受到這類風氣影響,使她顛沛一生,波折不斷。
1938年母親從日本東京女子醫專藥學部畢業,不久認識了在東京駒澤大學哲學部求學的家父,兩校宿舍距離不遠,兩人相遇後經常見面,立即論及婚嫁。父親畢業後兩人聯袂來台,由於當時台灣受日本統治,台灣人地位在日本人之下,兩人便協議以太田姓氏立戶,母親太田智惠子當上戶長,全家戶籍歸屬日本僑民,並被日本警察列入保護名單。不久,我們家在屏東里港鄉開起了藥房,生意鼎盛。
1944年我5歲時,媽媽帶著4個小孩圍在2樓窗邊,看著街上由舉旗人帶領的一列日本軍隊,步伐整齊行進著,家父身在其中,他留著八字鬍,全身戎裝,英姿煥發。我們一直揮著手,目送士兵遠去,直到聽不到聲音,只留下遠處的煙塵,我們還愣在窗邊遠眺,似乎在期待些什麼。
這時,我忽然哼起剛剛軍樂隊喇叭吹奏過的旋律,被站在旁邊的媽媽聽到,她事後告訴我,她並沒有教我這一段旋律,而我5歲就會自學自唱,令她很驚訝。從此她教我唱歌、繪畫、運動。辭世前還深信不疑我是不折不扣的天才。
念小學一年級時,是我最痛苦的經驗之一,我聽不懂老師上課教什麼,媽媽陪我到學校了解授課內容,一起回到鳳山明善堂最邊間的小房間,趁還有記憶,媽媽自己邊學邊教。有一次她為了我學不會算術,敲壞了木頭做的鉛筆盒,讓我覺得媽媽是一個很嚴厲的人,這是我出生以來印象最深刻的記憶,至今還鮮明如昨。
媽媽兩膝併攏端坐書桌前,看我寫「來來來,來上學,去去去,去遊戲。」盯著我做算術,不時用日文複頌:「二二得四,二四得八。」然後再用剛學的國語糾正我的錯處。有時摸摸我的頭表示鼓勵,有時則高聲斥責。我是長子,從小是她的希望、她的驕傲,但有時也是她的出氣筒。
母親的家庭、親子觀念非常強烈,對丈夫有著相當的期待,對4個孩子也有頗多的冀望,因此凡事都力求完美,一定要做到零缺點。然而丈夫、子女都只是常人,無法滿足她事事追求「卓越」的想法,常常惹得她生悶氣。
由於母親個性執著,又帶著「O」型血型倔強的特質,只要「碰」上東西都要徹底搞通,而不輕言放棄。如她學曼陀鈴,就要達到學校樂團的標準,學網球就要變成校隊代表,學了藥劑就一定要開店,無事不堅持。與她相處的親人、朋友,都有一個共同的感受,她是懷有理想的「頑固分子」,有時不是很好相處。不過,她有一個優點:具有天生的幽默感和一流的口才,懂得相當多的事,擔當律師綽綽有餘。
我讀國小四年級時,深更半夜,鄰長玉枝姊來敲我家的門,大喊:「太田仔!太田仔!你趕緊走啦!」第2天就不見母親的蹤影,沒多久,有人來通知我們4個小孩必須轉學,轉到一所很陌生的學校,從鳳山碑頂里步行近半小時路程的小學──中庄國民小學,在那兒待了1年。
後來,打扮成農婦的母親太田智惠子,又把我們4個孩子帶回鳳山大東國民小學。直到小學畢業,我幸運地考上高雄中學初級部,當年我12歲,是1952年的夏天。到了12月初,有一天,母親把從未離身的曼陀鈴交給我,要我好好保管,我不明就裡,一直好奇地把玩。
過沒幾天,母親就不見了,聽說去旅行。看到最愛花的母親,化妝台上的花已經枯萎了;愛乾淨的她,台桌上也染了一層薄灰。問父親媽去哪裡,得不到答案,只告訴我們要好好用功,她去旅行了。
近1個月看不到母親的孩子們,因為無人理會而慌張失措、又髒又臭。當時鳳山中正路116號對面一位賣甘蔗的婦人,於心不忍,告訴了我們真相:「你們不必等了,你媽媽和爸爸離婚,太田仔不會再回來了。」且要我們守密,就此一過18年,我沒再見過母親太田智惠子。
後來才知道是母親的頑固,造成了「夫離子散」的結果,原因是她不肯配合當時國民政府「改姓名政策」,硬是拒絕把「太田」改成「王」姓,而被政府用香蕉船「鐵橋輪」強制遣送出境,由神戶登陸,她的消息在《每日新聞》見光,名噪一時。
母親代表當時具有「愛國心」的分子,接受日本政府的表揚,4個孩子的大頭照,也跟著被刊在1952年12月初《每日新聞》上。自她1952年回日本後就沒再來台灣,2002年2月28日,她抱「恨」而終,享年90歲。過世前,她還是老話一句:「健坊,你是天才,要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