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紀(287)
第一節:變臉(5)
(五)特大喜訊
就在緊張追捕劉順森等三人的同時,9月9日下午,我正在豬圈裡淘豬糞,突然聽到場部的高音喇叭裡一遍又一遍的播放著《蝶戀花.答李淑一》。中共把這首詞曲當成喪歌。每當中央廣播電台裡反覆播送這首喪歌,人們便知道中共的某位要人一命嗚呼了。
由於連日廣播都有毛澤東健康情況的公告,我猜想這哀樂便是宣告毛魔命歸黃泉了。正挑著豬糞向場部方向走去,卻被興沖沖的陳孝虞叫住。
走近以後,陳孝虞附著我的耳朵告訴我:「特大的喜訊,老頭子駕崩了!」因為特別的興奮,兩人緊緊擁抱,我情不自禁的滿臉熱淚。
我倆放下手中的工具和糞桶,快步向六隊正面那個小山頭上跑去,想在那裡聽聽從廣播裡傳來的更多消息,然而那高音喇叭裡除了一遍一遍播送的《蝶戀花》,便是冗長的治喪委員會名單和訃告,此外,就聽不到多少有價值的東西了。
我首先想到毛澤東歸天,象徵他的專制皇權結束了,我相信,天怒人怨的毛家皇朝解體,比之歷史上任何暴政來得更快。
毛澤東對中國人民所欠血債,僅他提出大躍進的三年中餓死的人,(由於中共有意涂抹嚴密封鎖,至今沒有一個精確數據),僅四川一省,後來廖伯康說至少1300萬。和平年代餓殍遍地,冤獄國中,白骨成山!
同時瘋狂地擴軍備戰,畸形發展核武器,想把中國帶進萬劫不復的核戰大災難中!至於說到他對文化、教育,科學、衛生、工農業生產等等領域的蹂躪破壞,用「馨竹難書」都難以概括。
毛澤東獨裁解體後,是出現一個新的專制主義政權呢?還是順應世界湖流進入一個民主時代?這雖難以預見,但可以肯定,魔王挖空心思為保住其專制帝國永不變色的夢想,以文革徹底失敗作了絕筆。
現在,他給中國人民帶來的這場空前大災難,己載入中國歷史最黑暗的一頁。
不過,他在廿八年的經營中,所建立的專制制度,機構盤根錯節,百足之蟲死而未僵,獨裁併不就此結束,中國社會還要經過一個長期痛苦的改造時期,才能從專制深淵中走出來。
我還估計,毛澤東歸天,一段時間因爭奪權力,難免親毛嫡系與「走資派」的火並,一時雖然難預計這場火並的結局。但在世界民主大潮流衝擊下,東方專制主義被迫退出歷史舞台的時間已經不遠,最起碼地說,無論他們打什麼旗號,皇帝已經不能再登上歷史舞台了。甚至終生任職這種人類歷史最落後的政治制度,也要在中國消失了。
那天晚上,何慶雲臂戴黑紗,紮著小白花,組織六隊的全體囚徒坐在壩子裡,喇叭裡廣播喇叭一再回放這一「特大喜訊」。農六隊所有囚奴,心裡壓抑喜悅相互傳遞著,悄聲議論。
在中共這輛專制列車上,劉少奇被弄死了,林彪叛逃身亡,江青無駕駛大局的能力,最後毛死前匆匆忙忙拉了一個華國峰,給他定下了「按既定方針辦」而閉上了眼睛,他這種做法又能延續多久呢?
毛澤東靈堂裡鬼氣瀰漫。看得出前去弔唁的人們,各懷鬼胎,都在磨刀霍霍,雙方在身後藏著一把利刃,企圖一劍擊倒對方,奪取政權一劍再定乾坤,結束這場權力爭奪的惡戰?
第二天,與隊部辦公室相隔的那垛牆上,何慶雲將老魔頭的三尺像框掛在上面。算是臨時佈置的「靈堂」。
八點多鐘,何慶雲宣佈全隊不出工,將全隊人員列隊集合,參加「向毛澤東遺體告別」的追掉大會。隊列拉開,人與人之間保持一公尺的間隔,他宣佈,開會期間不准任何人交頭接耳和喧嘩,專等廣播喇叭裡傳出向毛澤東遺體告別的那一刻。
主持儀式的華國鋒宣佈告別儀式開始,廣播喇叭裡一片肅穆,三鞠躬後,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了嚶嚶的哭聲。
而在農六隊的壩子裡,卻傳出了一片清脆的耳光聲。這是農六隊的囚禁者在刺刀逼迫下,發生的一場「送瘟神」最後一次「悔罪儀式」。隊列深處,傳來了一聲聲詛咒。
「你在念什麼」?一個獸兵,一面朝那些不願低頭的腦後勺上劈著響亮的耳光,一面追問從隊列中發出的聲音,但是誰也沒有吭聲。
站在前面位置上的鄧自新回過頭去的時候,立即被衛兵走過去抓住:「你看什麼?」鄧自新回答道:「舒展一下頸子,已經受不啦。」那名衛兵無法反駁,卻朝著鄧自新劈下一掌。鄧自新立刻反抗起來:「我犯了什麼法?那有在追掉會上還打人的?」然而衛兵並不回答他,又是重重的劈下一掌。
我昂著頭站在那裡,結果我的頸項上也被重重的劈了一掌,隊列雖然還維持著原來的隊形,卻激起陣陣喧嘩,莊嚴肅穆的氣氛一掃而光。
只有何慶雲端立在隊列前方,如喪考妣,對身邊發生的騷動喧嘩裝做沒有察覺,只是呆立垂頭,三鞠躬做得虔誠恭敬。
魔頭升天了,經過魔頭幾十年的經營,此刻雖已沒有任何公開反對他的勢力。但此時此刻,統治者在更瘋狂的爭奪權力,會對反抗者施以更殘酷更瘋狂的鎮壓。災難也許將延續一段時間。
毛魔頭歸天的時候,正值劉順森從農六隊越獄的四天之後,重慶市的警備區接到了鹽源發過來關於劉順森出逃的通緝令,文革中,接到這類「邊關」發來的緊急通緝令,負責捕捉逃犯的人都禁不住要罵娘,罵那些勞改官員都是一群飯桶,拿了國家俸祿,連幾個赤手空拳的犯人都看不住,還要別人去擦屁股。
其實,鹽源監獄方自己都弄不清楚劉順森、孟平、楊漢群三人的準確出逃路線和目標。
近一年來,四川省勞改廳所屬的各監獄,發給重慶地區要求協助拘捕歸案的案子有增無減,當時,僅鹽源農場管教科的擋案櫃裡,就擺著幾十個沒有歸案的逃犯檔案,這種現象似乎更說明了政治氣候的變化,醞釀著某種動盪。
就在毛魔頭歸天這個時候,劉順森三人正坐在一輛從雅安開往成都的班車上。(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