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紀(266)
第三節:猶大們(3)
林扯高重回六隊以後,便依靠場部的舊勢力,把競爭目標對準革委會「准」一把手的何慶雲,對準那個把他踢下來的人,一是報奪權之恨,二是為自己往上爬掃請障礙。林扯高搞出一個「重大反革命案件」,來回敬這個「鄉巴佬」,把他「打」下去!
現在,林扯高見面前三人一言不發,指著桌上的那張紙嚴肅地說道:「六隊的情況,你們比我清楚。今天拿到的證據證明,一個人數眾多、組織嚴密,名字叫「火炬」的反革命集團,一直在農六隊進行猖狂的反革命活動。
他們把矛頭直指我們全國人民最敬愛的領袖毛主席,號召被打倒的資產階級反動派,起來推翻人民民主專政,目前竟然發展到在獄中公開出版反革命刊物的地步。這個極為罕見的案例,說明農六隊在過去抓階級鬥爭不力。執行的是資產階級路線,給了階級敵人以可乘之機!」。
說到這裡,林扯高的情緒亢奮起來。陳賢士的積極性也被迅速調動了起來,而劉資元仍像當初那樣,臉像一潭死水,不置可否,毫無表情。而王世春則轉動著滴溜溜的眼珠子,好像在打什麼主意。
停頓了片刻,林扯高繼續提高了嗓門說道:「你們已經拿到了重要的證據,這很好,破獲農六隊多年存在重大反革命集團案,已取得了突破性進展。我正在整理材料,給劉資元,王世春記功減刑,但這還僅僅是開始。因為農六隊的反革命集團案件,決不可能只是張錫錕一個人,而是涉及到農六隊相當一批人。」
三個叛徒中,除了陳賢士聽得眉飛色舞外,其它兩個人如同蔫茄子一般,一直苦著冷冰冰的臉。
無論是劉資元還是王世春,他們都非常清楚,被他們告密的《火炬》廢稿,充其量只是揭露監獄的黑暗罷了。一個反革命集團連綱領都沒有,怎麼立案?
然而,自從劉資元和王世春二人被林扯高「招見」以後,農六隊本來就繃緊的神經,就更緊張起來。
張錫錕們因遺失了一篇草稿,便注意到有人對自己盯得特別緊,平時上廁所,都有人腳跟腳的跟進來。每一次練書法,都會有一束詭秘的眼光從遠處射來。
我素有匍伏在舖位上作讀書筆記的習慣。有一天下午下雨沒有出工。我按照老習慣正在記錄尚書《禹貢》篇中大禹治水的記敘。因為古文基礎差,資料又來之不易,我除用心的讀,一面翻著一本破舊的辭典。
突然何慶雲一頭撞進了監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將我寫的筆記本搶去。接著站在監門口細細閱讀起來。直到看清楚全是尚書原文的摘引,才將筆記本慢騰騰的還給我。
何慶雲的這一反常舉動,立刻引起了「火炬」撰稿人的戒備。但直到此時,張錫錕還不知道失蹤的廢稿,已經被王世春交到隊部去了。
《火炬》就這樣在刀尖上誕生了。從創刊號開始,一直在獄中秘密傳看。火炬廢稿失蹤,使張錫錕警覺起來。因為張錫錕等人對劉資元和王世春嚴加防範,所以林扯高再也沒有得到《火炬》的蹤跡,但另一隻黑手正向它伸了過來!
1973年,張錫錕的童稚之交黃學全,因為接連越獄被關進了小監。關進小監的第二天晚上,黃學全竟掀開了小監的房頂再次出逃,開了從小監房頂上越獄的先例,也創下了三個月內連續逃亡五次的新記錄。他被抓回來以後,免不了一頓毒打,並給他戴上了一副足有十五公斤重的死囚腳鐐。
按照管教科的意見,想借這次「雙打運動」把他槍斃以儆傚尤算了。
處決黃學全的意見落到林扯高手裡。林扯高在查閱黃學全的檔案時,發現他出身工人家庭,本人也是一個工人。因為「收聽敵台,試圖叛國投敵」被判刑。而這一次抓回來的審訊記錄只是逃跑。
林扯高提出,共產黨人在處死任何一個工人階級時,都要萬分慎重,因為這與階級鬥爭的教義相牴觸,儘管他也知道黨內鬥爭是你死我活的,但他必竟太嫩,未曾掌握遊戲規則,例如對何慶雲不知如何下手,才能拔掉這眼中盯。
眼下只能在管教工作上做文章,現在,他決定把黃學全招來問一下,問他既出身工人階級,為什麼要與共產黨對抗?既然犯了罪,又不安心服刑,而是一而再的帶罪潛逃?
但是黃學全卻沉默著,好像對於這個問題,他根本就沒有去想過一樣。
「你犯什麼罪?」林扯高在明知故問。
「收聽敵台,試圖叛國投敵」。黃學全回答得很遲鈍,也很勉強。
「收聽敵台」確有其事,但「叛國投敵」他壓根連想都沒有想過,他一直都沒有弄明白,法院為什麼把這個罪名劃到自己頭上。
文革期間,這種案例極為頻繁,林扯高見多了這種案例,他想弄明白這些「罪犯」是怎麼想的。於是繼續問道:「說說你的想法」。(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