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變臉(3)
(三)苛刑
1974年初,我們正在籌劃「火炬」時,李克嘉從地震棚裡越獄潛逃了,他的出逃,事前沒有任何人知道,他身材魁梧,擅長野外生存,只要逃出去,抓捕就有相當的難度,所以在六隊,他一直沒有脫離過嚴管組,這第二次逃亡,立即引起了監獄當局的重視。
出逃第二天,場部成立了陳文仲為組長的追捕小組,向西昌及四川境內發了通緝令,各公路要道、水路、橋樑都發了他的近照,設卡嚴查,重點捉拿。
但是半年過去了,李克嘉卻沒有任何消息,好像他逃出了當局布下的「天羅地網」。
這一年夏天,又發生了黃學全從小監屋頂越獄潛逃的事件。一連跑了兩個要犯,六隊的氣氛顯得格外緊張。
因為林扯高和何慶雲積怨很深,互鬥的結果,氣出在在押奴隸身上,一度因林彪事件而緩和的氣氛,再度緊張起來。
打人風潮也在六隊壩子裡從新掀起,黃學全不久被抓回,並根據林扯高的提議,把他從小監放到大監,以赦免他的死刑為條件,要他告密「火炬」。
75年12月,出逃近兩年的李克嘉,也被場部的追捕組帶回了六隊。
那時,正是北風凜冽、嚴霜覆蓋的季節,我們身穿特製的棉鎧甲仍冷得瑟瑟作抖。剛剛吃過早飯,便看到追捕組兩個成員將李克嘉從大鐵門外押了進來。
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李克嘉,就像是一頭被亂槍打得全身窟隆,再用鐵絲捆起來的的野獸。真不知他是怎樣熬過這酷刑的?在凜冽的寒風中,李克嘉赤裸的雙臂幾乎呈紫色,上身只披著一件大紅背心,而他的手臂和肘腕被兩根粗鐵絲纏裹著,深深陷進了肉裡,手腕上還銬著一副鐵銬,膝關節部位又被粗鐵絲纏鎖著,腳上套著雙藍色布面膠鞋,雖沒上腳鐐,卻比上腳鐐更難開步。
這些年來,凡被捉回的「逃亡者」,照例是被「修理」得遍體鱗傷,慘不忍睹,好像不用這種殘酷手段,就不足以產生震懾作用。
李克嘉押回當天,就在「反省」圈裡整整站了一個上午,寒冷的天氣,使他瑟瑟發抖,到了中午,大家收工回來後,何慶雲才叫唐啟榮和一個鐵匠為他剪斷已嵌入肉中的粗鐵絲。
剪下的鐵絲帶著發紫的肉,每剪一段他都發出一陣痛苦的喊叫,何慶雲想用這種慘不忍睹的現埸,來恐嚇六隊的逃亡者,但我看來,這又是一份對無產階級專政極好的控訴。
李克嘉被抓回,人們對抓捕他議論紛紛,有人說,在鄭州抓捕他時,追捕的人衝進李克嘉藏身的地方,遭到了他赤手空拳的拒捕,終因寡不敵眾,他被越來越多的民兵和公安制服。然後就像捆野獸一樣,用鐵絲捆了起來。
也有人說,李克嘉被抓到以後,在押送的路途上掙脫手銬,還打傷了押送者,再次逃掉。被當地民兵包圍捉住以後,惱怒的追捕者,便不用手銬,而用鐵絲把他捆了回來。
這天晚上點名集合時,正逢林扯高值班,他夾著那本深綠色的點名冊,還沒開始點名,就扯開嗓子喊道:「你們已經看到了,頑固不化決心與人民為敵的李克嘉,現在被抓回來了。你們不是說李克嘉都已經跑了一年多了,恐怕再也抓不到他了嗎?。今天,你們也親眼看到了他的下場,誰也不要再心存僥倖,想逃脫人民的法網。李克嘉今天的下場,再次證明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英明論段『搗亂,失敗,再搗亂,再失敗,直到滅亡』的正確。六隊還有人反心不死,也只有死路一條。」
林扯高揮舞拳頭,神氣活現,好像六隊囚奴們的命運都攥在他的手心裡。
聽林址高眉飛色舞的訓話,在文革已接近尾聲時,六隊接著發生張錫錕事件,現在又親眼目睹李克嘉被弄成這樣,感到劊子手已經瘋狂,會不會來一次垂死前的大屠殺?大家都在思考怎樣渡過這段時光?六隊的氣氛非常緊張。
李克嘉被關進反省室,曾風聞他將同張錫錕一道押赴刑場,準備「秋後問斬」。但過了幾個月以後,1976年4月初,出人意外他卻從小監裡放了出來,而且沒有重新關進嚴管組中,而被編入大田二組。
當人們盤問他出逃的動機時,他拒絕回答,好奇的人們於是猜測,他有一些沒人知道的隱情,北京城裡暴發的「四五」運動,是不是與他有某種聯繫?
大約在四月底,因為天安門事件,引發了監獄當局那根異常敏感的神經,借五一「大檢查」名義,六隊進行了繼74年11月8日大搜查以來又一次徹底搜查。主要搜查我們從報上摘抄下來的天安門詩作。(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