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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紀實文學

血紀(257)

中集-第八章:嬗變

第五節:我們還不如你們(4)

(三)歸宿

他一邊講,一邊摸著我放在床上的琴,羨慕的讚道:「真沒想到你還會拉這麼一手好二胡。」聽到他這一番相別後的介紹,在昏暗的燭光中,我注視著這位邂逅相逢的「知青」朋友。

臨時工是暫時的,每月收入僅這麼一點,轉瞬間已經二十四歲的人了,到了成家的時候,但,誰又願意同他同甘共苦?目前條件娶妻安家成了奢望。生活的教育,使他把我們的命運聯接在一起了。

在山上停留的僅僅只有兩周短暫的時間裡,他每天晚飯後都要爬上我所住的樓閣來「殺雞、殺鴨」的練習二胡。

我告訴他我的體會是琴為心聲,不一定要跟著別人的老套子練習,只要學會基本的指法後,便可根據自己的耳朵和感覺拉出好聽的旋律來。

兩周後,我們從那裡離開的時候,他依依不捨向我辭別。那一天,他送來了一個瓶子,裡面裝著配發給他們的白糖,並且一再的摸著我帶上山的那一把二胡,我明白他的心思,當即把這把二胡送給他作為分別的紀念,並在那琴上刻下我的名字。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一年以後,即1975年初,我在農六隊的圍牆裡,讀到了一張由當時成都地區某法院蓋上了公章的「嚴打佈告」。佈告中公佈的那一次槍斃的十幾名名單中,其中排在第三名的朱紅批筆下面,赫然印著「冷軍」的名字。我楞住了,天下同名姓的人多的是,這冷軍難道真的湊巧是他嗎?

於是站在那佈告下詳細地讀起來,當我讀到這是一個眉山中學的學生,又介紹他曾落戶鹽源縣梅雨公社落戶後,我的眼前活現了他的身影,再去讀被槍決的「罪惡事實」,那上面寫道:

某年某月某天的一個晚上,他翻進了某農宅,準備偷走那人家放在屋裡的一背兜三十多斤包穀子,當下被主人發覺,阻攔他的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婆,黑暗中,兩人打了起來,老太婆還一面吼著。冷軍順手揀起一根扁擔,將阻攔他的老人打倒在地,匆匆搶走了那一背包穀子。

不料那老太婆當即倒地身亡。又一起為搶三十斤包穀子,賠上一老一少兩條人命的悲劇,便發生了。這樣的悲劇,在窮蹇飢餓的毛澤東時代,可說是天天發生著。

不用懷疑冷軍翻牆入室,只為了偷一背包穀,當然是饑寒所迫。而年輕的冷軍之所以下手殺人,難道不是道德淪喪,人性泯滅的結果麼?

在他們身上留著文革「你死我活」的畸形烙印,被長期的中國飢餓現狀所逼迫,這冷軍為三十斤包穀子,而早早付出他年輕的生命!

他那殺雞殺鴨的二胡聲,彷彿還響在我的耳邊,想到「你死我活」這句文革時髦的語言,以及對道德觀念的摧殘,他會早早丟失年輕的生命嗎?

這麼一張佈告在我讀來,怎麼也是當代「知識青年」對毛澤東悲慘命運的控訴,我在監獄中萍水相逢的這位「知青」,就這樣在地獄大門上跳進萬劫不復的火坑中。

後來,在我落實政策以後認識了更多的「知青」朋友,他們命運大致相似,他們之中有許多人在進入中年和老年時回首過去,往往會與我一樣,扼腕歎息這段不堪回首的歲月!

而這一代被欺騙的孩子們,無論從道德修養還是知識都是空白,文革把他們變成了滿腦子空空的愚民。

真不明白,這追逐獨裁復辟的毛魔頭,為什麼對於無知的青年學生會如此捉弄傷害?難道這種對中國社會毀滅性的破壞出自他的本性?

難道,在中共獨裁統治下,像冷軍這樣無知的青年學生歸宿就是死亡嗎?(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