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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紀(255)

中集-第八章:嬗變
孔令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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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我們還不如你們(2)

(一)偶遇(2)

第一次打交道就能守約,這讓我們之間的距離大大縮短了。大家杴了洋芋後,看看時間還早,便圍坐在土邊的石墩上侃起龍門陣來,同他一起來的是同他一道來這裡落戶的同學們。

「你們知道,我們是犯人,同我們交朋友,你們不怕麼?」我看著那最小的孩子問道。可是孩子們回答得很懇切,他們說:「犯人怎麼樣,其實我們連你們都不如,我們過的是有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這同冷軍昨晚上的話是一樣的,也是我們接觸到的這些「知青」們共同發自內心的哀歎,一個剛剛走向生活的年青人就背上這沉重的包袱,還在那裡去尋找他們的『廣闊天地』?

「你們到這兒來當知青,不是說完全根據你們的自願麼?你們為什麼要選擇到這兒來落戶?」我問道。

冷軍立即回答說:「我們從中學畢業後,是沒有大學可升的,中學畢業表示我們的學生生活結束了。那時,如果不沾著親戚朋友在工廠或政府裡工作的光,找份工作比什麼都難。總不能老守著在家白吃,街道的居委會三天兩頭來家裡作工作,要我們報名上山下鄉,說農村有廣闊的天地,我們雖然也知道那是騙人的話,但並不敢反對。後來便硬性下了下農村的通知!」

冷軍的話還沒有說完,那最小的孩子便接口了:「居委會的人把農村說得天花亂墜,說這裡牛羊肉當小菜,我爸開始還懷疑,他問居委會的人,上山下鄉有沒有一個年限?一年還是兩年期滿後回家,分不分配工作?我們做夢都沒想把我們弄到這鬼都不生蛋的地方,一晃過了兩年多了,至於回城工作就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既然受了騙,為什麼不回家呢?現在回到家裡為時也不晚啊?」我打斷他的話。

「沒那麼容易了,上這兒來時,我們的戶口是跟著我們過來的,現在想遷回去要辦戶口根本不可能。但是你們都知道沒有戶口的黑人,派出所可以隨時辦你的收容,把我們抓了起來。」冷軍恨恨地回答說。

我終於有點明白了,這些小青年是怎麼被騙到這裡來,欺騙加戶口足以堵塞他們返城的路,這窮鄉僻壤,對於再難治的調皮學生,足可以使他們就犯,天真的學生怎麼玩得過北京的政治流氓?

「那麼你們現在的口糧是多少呢?」四個孩子為了回答我的問題開始鬥起脹來,大致結果是,去年大春,一直到國慶節以後,才開始分糧食。

每人分得的工分糧大約是二百五十斤穀子,這些口糧到了今年五月份早就吃光了,小春分配的口糧,洋芋加麥子每人折合只有九十多斤,還不夠償還向公社已經借來吃空的口糧。所以他們只好出來「打野食」,包括撿農場土地拋灑的糧食,無怪乎他們老是說:「我們還不如你們。」

當我告訴他們,我們每天的定量只有一斤一兩,如果讓我們自己來開支,肯定也是寅吃卯糧,僅僅這麼一算賬,就把我們間的隔閡全打消了。

原來除了政治上的不同外,實際上處在相同的地獄層裡。無非我們戴著一頂令人望而生畏的反革命帽子,行動有槍桿子押著。而這些小青年頂著上山下鄉知識青年的桂冠,在身不由己和忍饑挨餓上,頗有同病相憐之處。怪不得他們說:「上山下鄉」是變相勞改。

於是,我產生了到他們住地作客的想法,便提問道:「你們住在一起嗎?」四個人不約而同的點點頭,孩子們對我將造訪他們「家」表示歡迎。當下告訴了他們住的地方,商定兩天後下午四點鐘,在他們的院子裡相見。

按照約定,我預先準備了一小口袋大米,那天在約定的地點,山坡的農家大院裡,冷軍已在那裡等候我了。

我走近才看清楚,原來他們所住的地方,就在我們秋天挑草時必經的路上,當時誰也沒有想到今天我們有緣相逢。

當我跨進大院的門便聯想起十五年前,我被放逐到南桐農村中那戶姓趙的家中,腦子正回憶往事時,一股豬潲的酸臭夾著霉氣撲鼻而來,這與十五年前幾乎完全一樣。

西廂一間大約十二平米的小屋,便是他們的「家」,農家的豬圈就在他們屋的背後,這又使我聯想到起南桐界牌大隊那一段集中居住生活。

不過,他們的環境比我們當年還差,屋裡光線極暗,整個小屋除門以外,在側面的牆上開了一個20厘米見方的小窗孔。

憑著暗淡的光線尚能辯認出,小屋裡放著兩張上下鋪的床,兩床之間擺著一張舊的小桌子,那上面就是他們四個人「吃飯」和「學習」的地方。

小屋顯得十分擁擠,床上亂放著他們的被褥,因為光線太暗,看不清那被子髒成何等程度。

進門的屋角堆著洋芋,一看便知道,這是從我們三號梁子土裡揀來的「口糧」,門口廊沿下,是一個用幾塊大石壘起的「灶」。

四位主人忙著洗鍋淘米,洗洋芋。用堆放在院子背後的包穀桿,向日葵桿生起了火,半個多小時後,一盆香噴噴的米飯和一鍋熱騰騰的洋芋,便放上了那張桌子上,沒有菜,只用一個土碟子盛著鹽和辣椒水,五個人圍坐在木板床上,邊吃邊說著各自的遭遇。

四個人中冷軍年齡最大,經歷最複雜,那天下午,也主要是聽他的故事。

他從讀書,講到當紅衛兵;從北上竄聯中途退回講到武鬥;從破四舊講到打砸川西一帶的寺廟和文物,從肆無忌憚講到內心的懺悔,整整講了一個多小時,類似的經歷我已聽過,只是地點時間不同,並不感到特別新鮮。

不知不覺天已黑淨,廊下的爐火早已熄滅,放在小木桌上的盆子裡剩下的洋芋全都冷了,我站起身來將堆在盆子邊的洋芋皮丟到屋前的土地裡,時間已經很晚,我猛然想起,進入六隊的那兩扇鐵門,不知是否關了,進去時,崗哨會不會找麻煩,便連忙起身告辭,匆匆直奔五子梁子而去,耳中還在不斷的響起他們的聲音:「我們的日子還不如你們」

從那以後,我們不時在我們的山樑上看到他們為生活而掙扎的身影。(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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