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義:個人在歷史偶然中的作用——薄熙來事件隨感 (二)
【大紀元2012年05月11日訊】我應該介紹一下薄熙來的人格背景。
他是高幹子弟——「老紅衛兵」一代人。
在我的母校——紅衛兵發源地清華附中,文革初起,1966年初夏,「當同學之間還在辯論『校長老師該不該打倒』時,高幹子弟們早已雄心勃勃,準備登上中國政治舞台,大顯身手了。一位高幹子弟與同伴說:咱們的父輩就是在青年時代登上政治舞台的,現在該輪到我們了!他們天然地明白權力為何物.他們的父輩是今天的統治者,他們當然是中國明天的統治者。」這段話引自我多年前寫的《我所親見的「老紅衛兵」》。在同一篇文章裡,我還寫道:「紅衛兵——這些中國未來的統治者,這些年輕的權欲狂,就是這樣毫無人性地用無辜者的生命與鮮血來鋪平他們通往政治權力之路!」對於這些年輕的權力狂,我第一個把他們定義為「青年法西斯」、「毛澤東的黨衛軍」。將近半個世紀過去,他們中的許多人早已脫離政治圈,或者在政治權力領域之外取得很多成就,或者幡然悔悟站到民主人權的普世價值一邊。像薄熙來這樣嫌六四殺人太少,還叫喊要繼續殺人立威的,已經極為稀有,也許只有一兩人、兩三人了吧?他真是成了毛澤東的嫡傳弟子。這不僅是性格分析,而且是重慶的現實。他掀起的「唱紅打黑」,既是毛澤東煽動民眾不滿以爭奪最高權力的套路,又有文革紅海洋的宏大氣勢,還借鑒了斯大林利用警察殘酷清洗的模式。共產極權制度曾經出現過的兩大模式:斯大林的警察模式和毛澤東的民粹模式(直接與人民「結盟」)薄熙來都成功繼承了。也許還應該分出一種波爾布特的大屠殺模式,薄熙來還沒來得及,而已。如果薄熙來真的說過諸如「六四殺人太少,還要繼續殺人立威」之類的話,我勸誰也不要當成一時失口的「過頭話」,他是下得了手的!
斯大林、毛澤東是兩位共產運動史上頂級暴君。他們不僅殺黎民百姓、殺政治反對派以立威,更下得了手殺同僚。斯大林幾乎殺光了參加了十月革命的列寧的老戰友,毛澤東同樣,甚至連乞求脫離政治,回鄉種地的劉少奇、彭德懷都逃不出他的毒手。他們的人格已經發生了可怕的變化。斯大林逝世後,蘇共政治局殺掉了斯大林的劊子手貝利亞,就是因為太懼怕他的殘忍無情。馬林科夫、赫魯曉夫等人深知,一旦貝利亞上台,他們誰也幹不過他,而且將屍骨無存。這不僅是因為貝利亞手中掌握秘密警察系統,而且他殺人太多,殺順了手,已經演變為殺人不眨眼的魔鬼。我猜想,在中共最高層,恐怕無人不懼薄熙來。今天是政治盟友,後天就是刀下鬼,想做階下囚而不可得。在權力狂人格中,是沒有寬恕、容忍、克制等詞彙的,是沒有惻隱之心的,一切都會以人身死亡告終。王立軍與薄熙來共事甚久,參與密謀,深知其殘忍,最後逃入美國領事館,才得以保全性命。他是個絕頂聰明的人。
要看清一個人物,一定要研究他的家庭和社會背景。有一句名言叫「性格決定命運」,即是說命運是被性格決定的。同樣,性格也是被決定的,性格之形成,又緣於家庭、社會和時代諸背景。這就要說到薄熙來之父薄一波。
薄一波在中共高層內部亦遭人側目,主要緣於他在「倒胡」事件中之惡劣表現。因為「六十一個叛徒」冤案,薄一波在共產黨監牢裡蹲了15年大牢,完全是因為胡耀邦平反冤假錯案,才使他重返人間。對於薄一波而言,胡是有大恩的。不料在權力慾望之鼓動下,他竟然恩將仇報,聯絡極左派,並親自上陣,以非程序手段打倒黨的合法總書記胡耀邦,把胡正在醞釀的全面政治改革扼死於母腹之中。薄一波一生中另一件大事,就是抗戰時期的「晉西事變」。我青年時代曾在山西當農民、當工人、當作家凡二十年,山西民間對薄一波似無好評。用老百姓的話來說,「晉西事變」就是薄一波發誓放棄共產革命,堅決抗日,閻錫山輕信,看他是個難得人才,給他糧餉軍械,讓他幫忙組織抗日「新軍」。卻不料幾年後薄一波羽翼豐滿,翻臉不認人,把五十個團的軍隊帶到共產黨那裏去了。這一事件中的兩位主角都受到惡評:在閻錫山是輕信誤國,死在台灣舉行國葬時報紙仍耿耿於懷:「抗戰前後,雖然閻氏始終站在抗日戰線,但因為閻氏大量培植左傾分子,卒使共黨勢力在山西坐大;二十八年十一月,新軍叛變十五萬之眾,均投向共匪,成為後來晉察冀區共軍主力,又是誰之過歟?」至於薄一波,山西民間一直認為他口是心非,騙了閻老西,是不講信義的一個小人。薄一生中對閻錫山和胡耀邦這兩大「背叛」,揭示了其性格中的「權力慾望」、「不擇手段」等主要傾向。再加上被兒子踹斷三根肋骨之後那一番直見靈魂的誇讚,一個沒有道德底線的權力狂就完美凸現。
背叛、出賣、寡義、順風轉舵等等性格判斷與政治判斷、意識形態判斷是有區隔的。既然可以背叛國民黨的閻錫山,也同樣可以背叛共產黨的胡耀邦,還可以背叛其他人。中國民間喜談忠臣、奸臣即忠奸之辯,具體歷史不過是背景。滿清皇帝下令編著《二臣傳》,也是一個把「叛賣」人格特徵與政治利益清晰切割的例證——所謂「二臣」,正是幫大清打下江山的明朝降臣—功臣。坊間傳言劉源等「紅二代」與薄熙來秘密結盟,如真有其事,那是讀書太少,政治幼稚。除非他們打算薄熙來一旦登基便解甲歸田,退隱山野,否則一定要重蹈父輩的覆轍。(據說政治局裡還有幾票支持薄熙來,真令人費解。為了達到眼前的目的,跟甚麼人結盟都可以,唯獨不可跟斯大林、毛澤東式人物結盟。在薄熙來奪取皇冠的漫長道路上,在任何一次表決中投給他的任何一票,都是自己日後的死刑判決書。斯毛去世後,中蘇兩黨高層都達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則:政治鬥爭失敗者免死。這是一個雖然有限但很重要的進步,它限制了內鬥之血腥,使最高權力的爭奪不再是你死我活。這就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了「大清洗」和「文革」的再現。捉狼者有一訣竅:鑽進狼窩去抓。因為在窩裡狼絕不開牙廝殺,你只須拿口袋一隻一隻裝。也就是說,絕不「窩裡鬥」成了狼維繫種群生存的最高原則。那種在窩裡呲牙的狼,想來早就被驅逐或天理不容了。)
當然,父親是權力狂不能決定兒子也是權力狂。在重大事件刺激下,在家庭影響下形成的性格雛形可能發生轉折。遺憾的是,薄一波全力把這個「六親不認、手毒心狠」、因而「能幹大事」的兒子薄熙來推上了爭奪最高權力之路。據我的一位好友(幹部子弟,著名民運人士)說,在鄧小平決定「每家只允許一個子女從政」的約定(「潛規則」)之後,薄一波曾召開家庭會議,議決「全家保熙來」。即已從政者轉而經商,任何批條子、收回扣等易於被政敵抓住的腐敗事情不許與薄熙來有沾染,以保持清白之身。(現在看來,薄熙來沒有做到。這既是中國「法制」的悲哀,也真是人性的悲哀!)——這仍然不算數。對於政治家來說,有大企圖心不算罪過。問題在於手段。如果沒有主政重慶所表現出來的「唱紅打黑」,他的人完成就缺乏了關鍵的一環。(事屬湊巧,薄家父子主要活動於山西、北京、重慶,恰好與我的人生軌跡重合。我出生於重慶,那是我的故鄉。少年赴京求學,經歷文革,至插隊離京共20年。山西生活20年,是我文學的故鄉,在那裏我瞭解中國,並走上文學之路。因此之故,我不可能對我生命中這三處生養之地漠不關心。雖然多年不再寫政論文章,但風吹草動總令人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