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軍事管制——打人狂潮(4)
(一)「請罪」及打人風(3)
文革中,這些打人成性的野獸,晚上變成了一群吃人的毒蝙蝠,在六隊這塊陰森的地獄裡到處亂飛,使我們生活在精神極度緊張之中無以緩和。一夜之間光監舍的報告聲就吵得人無法睡覺,毒蝙蝠好像隨時都可能出來吃人。
在這些的打人狂中,有一個人因特別下得了手,使我無法忘記,這是一張保持著死人般陰沉的臉,在夜晚就像一個幽魂,他的名字我無從知道,只知道姓衛,每次他值班的晚上總要擺點流血事件才安心。
一到晚上,每到一個監舍,他都不會直接往裡撞,而是站在門外,像幽靈般閃著狼一樣的眼睛,向屋裡細細搜尋,一旦發現目標,他才跨進門,輕輕走過去,一直走到這個目標的面前,以閃電般的速度將手中的青槓劍猛的砍下。
這一劍砍下去,傷殘甚至性命的後果他是根本不考慮的,他只想從被打人的驚叫呻吟中得到快感。
從他出現以後,晚上寢室裡還沒有睡著的人,只要聽見一種特有的擦著地上輕輕的腳步聲,藉著夜色微弱的光,看見那鬼蜮般的影子出現在門口,身上的汗毛就會倒豎起來。
有時,行兇後,看見他走出監舍,卻沒有想到他卻像鬼一樣的悄悄站在門外,誰如果這個時候發出咒罵,他立刻要殺回馬槍,把剛才被打的人押進崗哨下的反省圈,用更殘酷的懲罰對那人「炒回鍋肉」,所以即使被打得鮮血淋淋,被打的人還要強咬著牙不吭一聲。
我們中不免有人挨打後,對這種暴行嘰咕幾句,偏偏在這恐怖中一些新的變態鬼蜮,比周學祝、代朝謀更為惡毒。大抵為了向打人的士兵討好,往往將有人發牢騷的話記在一張白紙上。偷偷的塞給巡邏的士兵,讓發牢騷的人接連挨打,使得在緊張挨打之後,連聲都不敢吭。
鬼殺和無恥小人的密報,像一把無形的鉗,夾著囚奴的喉嚨,大氣都不敢出。
自從六八年新年時,湯幹事因一點芫荽和蔥子,被兩個老管炊事員當著流放者的面羞侮以後,隊部便將向崗哨上辦菜的事交給了蔬菜組的另一個組長賀春濤。那「崗樓重地」向來是不准犯人涉足的。
這賀春濤便用了一副專用的鐵勾交給老管們,每天十點鐘他在把菜辦好以後,用籃子裝好便提到那反省圈裡,上面的哨兵放下鐵勾來將菜提上去。
誰也沒想到,這送菜的機會成了賀春濤告密以取悅崗哨的「秘密」渠道,寫成的告密紙條放在籃子裡,瞞過了大監裡流放者的眼睛。使毒蝠準確的知道哪一個犯人,什麼時候說了老管們的「壞話」,及時加以打殺。
我因前一年4月21日加刑會上戴上手銬後,因拒絕寫悔過書,便一直戴到第二年的八月份。白天一天的勞累已使我疲憊不堪,晚上還要戴著手銬,被監舍裡不停的杖責,呻吟吵得幾乎無法入睡,這種折磨越來越使我忍受不住,八月十一日這天夜裡,我幾乎又是一夜沒有睡覺。
第二天早上起床時,我坐在床上憤憤的說:「這簡直比法西斯集中營還厲害,晚上這麼打人還叫我們白天幹活不?」
睡在我旁邊的陳登也隨口接嘴道:「現在連晚上翻身都要喊報告了……」既然開了口,打破了好幾天的沉默,我便索性說下去:「真的,越是忍氣吞聲,這些當兵的越不把我們當人看。」周圍的人都用贊同的眼光看著我,可是沒有人再敢接下嘴,他們害怕犯人中的鬼蜮,害怕夜裡出沒的毒蝙蝠。
殊不知,我這兩段話,原封原樣的被賀春濤記錄在一張紙條上,並且在上午十點鐘,隨同當天送的菜一齊傳遞給崗樓上面!(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