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農六隊(4)
(一)抗工(3)
馮俊伯和文廷才走下左面的山溝,走進第一個泥洞時,只聽見徐伯威正在講,袁紹和曹操的官渡之戰,洞中正響著他的聲音:「袁紹攻打許昌不克,見曹操放棄了白馬鎮,引兵延津渡口,擺出渡河架勢,袁紹不識此計,率主力西進阻止曹操渡河,不料曹操虛晃一槍,親領一支輕騎兵奇襲白馬,包圍了袁軍駐守白馬的大將顏良,關雲長力斬顏良於亂軍之中,白馬之圍遂解。」
這徐老頭原是范紹增手下的一名少將參軍,成都人,被捕前還在四川大學哲學系教過「尼采」課,頗有些資歷。加上獄中平時忍字當頭,常常給管教們介紹些當年老成都的佚事,頗得隊部管教們的好感,不管是當兵的還是獄吏們如何飛揚跋扈,他都能裝出一付笑臉唯唯諾諾,使人無法猜測他的內心。
入獄後他很少參加體力勞動,幹些收方,清點人數或看棚之類的「輕活」,連許多一貫靠匯報情況討隊長歡心的組長,都很羨慕他。
馮俊伯走進山洞,便對徐老頭笑到:「講話費精神,你老人家也該歇歇嘴了。」一面把自己裝開水的大盅子遞了過去。洞裡的人知道,到了換班的時候了,便都站了起來陸陸續續的走出洞去,一直到換進來躲風的人,從新將洞子填滿。徐伯威喝了水,等大家落坐以後,故事又從新開始。
王士奇裝肚子疼的做法迅速的傳染給了四組,過了兩天四組的組長在早上出工時,向榮老頭報告說:「昨晚本組又病倒了三個人現在還躺在床上喊肚子痛。」沒料到這一次,榮老頭並沒有發火,只是瞪了他一眼,口裡卻嘀咕道:「什麼肚子痛,分明是肚子沒填飽」旁邊的張清富補了一句:「還是榮隊長英明。」
獄吏們能夠承認飢餓,向流放者作一點「寬容」,比起甘洛農場和古柏的管教們動不動就窮凶極惡的摳打流放者,也算是一種「轉變」。
漸漸的,整組的人便在下午三點鐘的時候,偷偷地從大風肆虐的工地上溜了回來,倦縮在各自的監房裡。除非榮老頭查房查到了,用他的枴杖吆喝著將偷偷回來的人從新趕上山去,或者叫他們在院子裡清除那些積土。
有一天下午,三點鐘風實在太大,刮得人透不過氣來,幾乎全隊的人都回到了監舍。榮老頭在壩子裡一面吼著,一面挨著監房把人都趕下鋪來追上山去。
當榮老頭拄著枴杖一步一跛的走了出去,屋裡就剩下了我和徐伯威兩人。徐伯威走到監舍門口,向外望了望,確認門外的過道上已經沒有人時,才把監門輕輕掩上,走到我的旁邊,神秘的問道:「你看過最近的參考消息嗎?莫斯科和北京都鬧翻了,赫魯曉夫最近在戴維營點著毛澤東數落他!」
我搖了搖頭,望著這個平時行為說話都十分謹慎的老頭,從來沒有露過反對共產黨,反對毛澤東的話,今天居然道出內心裡還有一個隱藏的世界。
只見他在自己舖位的草堆裡翻找著什麼,不一會便從亂草中拿出了幾張已折得很舊的小報,並向我嚴肅地說道:「這是我從隊長辦公室裡帶出來的,你看後不要再傳給其它人,直接還到我手裡。」
參考消息,是中共的內部讀物,但畢竟不同於普通報紙,在嚴密的新聞封鎖下,上面摘登著世界各大通訊社所發出消息的摘要,其眼界比國內其它報紙寬得多,有時候可以從中得到一些可供分析思考的見聞來,所以這是我們千方百計弄到手的讀物之一,並沒有這徐老那樣的神秘和少見。
於是我將報紙接過手,一面向他點頭說:「放心,我看了馬上就還給你。」當我接過報紙剛打開,他又將身子靠近我,附在耳朵旁說道:「陳力是我們在成都監獄裡的老朋友了,我來場就聽說你和陳力關在小監裡,其實,你們的看法都是對的,中共早輸掉了民心,他們不會長久的,最近你們還聽說到什麼好消息嗎?」
我望著他那微泛紅光的臉,心想又是一個將內心埋藏很深,用韜晦對付共產黨的人。從此,我們變得親近起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