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紀(137)
第三節:古柏行(9)
(五)第一次絕食(2)
「絕食」是否藐視當局,表達被囚禁者以「死」抗爭的決心?我當時並不知道,因為這不是民主社會,政治犯的權力在這裡是沒有保障的,絕食鬥爭未必會對草芥人命的中共起威懾作用。
但是,此刻我除了痛哭,我還真沒想出別的更有份量的形式。既然,對方已經在事實上把我的行為看成是一種「絕食」,僅僅才一天不吃飯,便引起這位鄧揚光的關注。那麼至少說明,他們對我的不吃飯,至少產生不知怎麼處置的效果。好吧!就這麼絕食下去,我想!
但是,回過頭細細一想,這絕食鬥爭該怎麼進行?有沒有程序。比方說,要不要預先向對方發表聲明什麼的,以表示絕食的原因以及對當局的要求?還有,絕食的期限該定為幾天?如果所提的要求全都沒有達到,那麼可不可以中止絕食轉為抗議?同時配合絕食還有沒有其它的行動。例如,書面寫出申明,或者在身前掛一個牌子寫明本次絕食所要達到的目的,絕食是不是只含政府發給的囚糧,可不可以喝水?
這些我都沒有弄清楚,會不會因為自己沒按慣例行事,遭到這個惡棍的奚落?讓一場本來嚴肅的鬥爭蒙羞。
但是此刻絕食已發生了,來不及弄清它們!暫且,保持沉默吧!沉默既可以觀察鄧揚光的處理,也是表示對他的藐視。
鄧揚光見我一句話都不說,自覺沒趣,只好讓我回到那小黑籠去。
天色已晚,壁上的小洞還被罐罐飯堵著,我已經看不見那房頂上翹起的瓦楞,只聽見布谷鳥淒惋的叫聲。不過,我已沒有再哭,男兒有淚不輕彈啊!
現在我最緊要的是清理思路,對待已經開始的絕食鬥爭!我該向鄧揚光提出那些條件?又該用什麼方法來告訴對方,也告訴這監獄中同監的難友?暫時我還沒有想出來,整整兩天一夜沒有睡覺,我睏極了,不知不覺的合上眼皮。
這一夜,怪夢連翻,我彷彿去了地獄。在地獄的一角上面寫著:「餓死鬼大殿」,裡面看到我在甘洛醫院那些形同骷髏的同難!看到了楊治邦,看到了南桐界牌吃毒李子死去的趙大爺,還看到了那南桐山崗上,抬著餓殍埋在山溝裡的父老鄉親們,看到西西卡中隊被抬到醫院裡已經穿破腹水的流放者,和埋在西西卡山溝裡我不認識的餓殍。
第二天一大早,鄧揚光便來到了我的「黑籠」前,當張世雄送飯來的時候,我看見他吩咐張世雄,將昨天的飯菜全部收回到廚房去,窗台上只剩下當天當頓的罐罐飯。看來昨天晚上這個特工思索了一夜,今天他有備而來了。
看見張世雄把昨天的飯菜統統搜去倒進豬槽裡餵豬,我不禁有些後悔。為什麼不可以用來送給其它的流放者?他們可是同我一樣,此時在水田裡撈著香附子的草根在充飢啊!
想到這裡,我立即爬到洞口上,朝一個正槓著鋤頭向大門走去的小伙子招手!「嗨,請你過來!」我乏力的喊道,他立刻走了過來,以為我有什麼需要他幫助的事。
走進窗口我向他說道:「快把這個罐罐飯端去吃了!」他顯然對我的這個要求感到吃驚,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那裡。「快點拿走,再過一會兒你吃不成了」我催促著他。
他終於明白過來,向廚房和隊部辦公室慌張的看了一眼,便像小偷一樣,把那罐罐飯,藏在衣服中朝監舍走去了。
當中午張世雄再來送飯時,才發現窗台上是空的。「你吃了嗎?好些了嗎?」他一邊望著我的囚籠,我明白他是在搜尋早上的那只空罐罐,我沒有回答他,我只能這樣。他繼續向我說「把早上的那個空罐子騰給我吧!」我仍沒有回答他,我不但沒有力氣多說話,也不能告訴他任何他想弄清的問題。
張世雄長出了心眼,便去報告鄧揚光了!不一會,房門打開了,張世雄走了進來,在我睡覺的草堆裡翻遍了,直到證明,那罐子並沒有藏在我這裡。
鄧揚光向張世雄命令道:「從現在開始,你給他送飯一定要注意,不准任何人接近這個小監的窗口,送去的飯如果一小時後他沒吃,就給我端到廚房裡去。」看來他的上司決定向我針鋒相對,決不妥協。
中午時分,大家吃過午飯,見鄧揚光守著我的黑籠子,房門大開著,便圍了一大堆人,他們帶著關切和好奇,七嘴八舌的議論著,鄧揚光回過頭去驅散圍觀者。吼道:「有什麼看頭,所有的人統統都回到各自監舍去,再過一會就要出工了」!隊部辦公室,所有的隊長和幹事都集中在這裡,沒有人對發生的事發表任何意見,也許他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事。(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