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紀(94)
第二節:西西卡的死亡谷(4)
另一方面,像我們這種純粹的政治犯,不知會在這些災難中充當什麼樣的犧牲品?不過,無論如何,最初人們尋找彝胞兄弟的目的,都是求取生存。
畢竟是邊寨,由於民族的成見,以及毛澤東這幾年強迫同化政策造成的反抗,他那套農業合作化政策,遭到了這些民族堅決的抵制。所以這兒農村中受到「三面紅旗」的破壞,不及內地的農村。附近的村民們保留著大片自留地,每一家還存有沒有吃完的糧食,客觀上可以用來救助這些陷入飢餓和死亡邊緣的流放者。
開始時,凡出外找到彝胞的人往往「滿載而歸」,帶回了黑糊糊的蕎餅和包穀粑!不過他們散居在西西卡附近的村莊,最近的也有五里之遙,這麼遠的距離以及路途上遇到狗或野獸,及其它種種危險,給這些求食的流放者增加了很大的困難,加上這裡人跡稀少,散居在附近村落中的農家就那麼幾十戶,所能提供的食物也是從他們牙縫裡擠出來的,數量有限,流放者須付出較大的代價才可換到。
換到手的食物又不敢公開帶回住地,因為張丑德們一經搜出,當即便被沒收,何況這一百多號人,魚蟲混雜,就是在求生存的鬥爭中,也充滿了勾心鬥角,相互檢舉並不鮮見。
所以,到手食物便塞進肚子裡救一日之饑。偶有藏於野外建起秘密小倉庫的,有時逢到了山耗子、兔子或野貓之類的動物,一夜之間偷襲一空。
再說我們身上的錢是被徹底收光了的,同村民們進行換取食物的只能「以物易物」。開始流放者將隨帶行李中的較為值錢的東西,比如皮衣、毛衣、皮鞋、床單、圍巾、毛巾之類的東西帶出去,沒幾天又被張丑德們發現。
對外出打野菜的人出大門時,受到嚴密監視,一旦發現身上有夾帶,便被無緣無故的「沒收」。任你費什麼口舌和哀求也是拿不回來的。
有的索性把要換的衣服穿在身上,毛巾圍在頸上,皮鞋穿在腳上到了外面再脫下來……這其中還有人想出了一個極妙的方法,先把被子捆緊捆好,外裹一床破蓆子捆緊在背兜底,然後將背兜翻過來,底朝天捆緊在底部的被蓋並不掉下來,於是便倒背著背兜給值勤的人以一個「空背兜」的假像。
不過像這種瞞天過海的作法,也真夠慘的,五一節大檢查時,張丑德們才發現,整個中隊竟沒有一件好的毛衣。保存著換洗衣服的人不到一半,多數人的破衣箱裡已空無一物。還有十幾人連破被蓋也沒有了。
流放者們挖空心思,像螞蟻搬家一樣將自己破行李中能換食物的東西,都悄悄搬進了附近村民的家裡,剩下的是衣無二件的徹徹底底「無產者」。
我要算這一百多號人中最窮的一個,歷經南桐的監督勞動,以後經過看守所孫家花園又是近三年的勞役,要講耳聞目染,什麼偷、拿、騙、詐在這種社會大學裡本應學到一套「適應生存」的本領。可惜,本質決定了我卻偏不染惡習,頂著政治犯這不識時務的帽子,與當局頂著幹。(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