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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紀實文學

血紀(109)

上集-第四章:流放甘洛

第三節:黑色的夏天(9)

(四)雷田食子(2)

聽雷田講故事的人都知道,這段往事他已經反覆講了好幾遍了。好像只有講出來才能減輕他的罪孽感,減輕他心頭的壓力。

故事已整整過去三年,有時候他還流露出自己能活到今天的苦惱。至於他的瞎子娘和他的大孩子,現在是否還活在人間,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了。而我對這種故事並不陌生,因為那個年代,我聽到的類似慘劇真不少。

唐朝末年,黃巢作亂,殺人八百萬。河南因旱災和連年內戰發生大饑饉,史書上對他的部將秦宗權曾有「啖人為儲,軍士四出,則鹽屍而從」的記載。已作了中國歷史上王朝傾覆,內戰烽起上一段華夏史上的著名悲劇而永誌千古了。

而今,在中共歷史上,且不說毛澤東在歷次運動中嗜殺成性,殘害無辜,而在和平年代裡,造成這種持續數年的人為大饑饉,演出這一幕幕人吃人的驚心動魄的慘劇。恐怕記載「人相食」的古代史官,都要心驚肉跳。

我不知道,野紅苕是不是減緩了一些瀕於死亡者的厄運,但是即使上蒼有拯救這群可憐生靈的愛心,魔鬼也要變著戲法與之作對。

有一天上午十點鐘左右,第二開荒組的兩個年輕人,挖到了一顆足有兩斤重的草根,草根的芽頭上還發出淡綠色的芽苞,但卻不像野紅苕,芽頭上並沒有長著細如柳葉的籐蔓。兩個人切開一大塊用鼻子去嗅嗅,除了像地瓜相似的生土味外,並無其它異味,再用舌頭去舔,甜甜的。於是兩人便被那誘人的甜味征服,開始分而食之。

由於飢不擇食,兩個年輕人對那極不正常的悶味,卻顧不上懷疑,吃下那個東西後,不到一個小時,到了中午收工時,兩個人的肚子便疼起來,回到監舍,便倒在鋪上,捧著肚子哭爹喊娘的打滾,那淒慘的叫喊聲,比楊治邦還要慘。

根據他們斷斷續續講出經過,黃大中判定為誤食了一些種叫狼毒的毒根,當即把他們送往醫院,結果在醫院裡強迫兩人喝下肥皂水「洗胃」,又使兩人嘔吐不止,還沒到天黑,這兩個年輕人便死在醫院的病床上了。

開始的時候,場部對非正常死亡還有些關注,後來被如此頻繁的死亡弄得十分麻木,對這死去的兩個年輕人,張棒棒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

我們監舍東側的那條小溪,春雨以後,溪水上漲,被溪水淹沒的兩岸,從水中長出了一種青油油的綠草,它的葉子和氣息與芹菜很相似,我們管它叫野芹菜。生吃起來味苦,但不像其它的野草那麼粗糙難於下嚥,有人大膽的吃了以後,並無嘔吐拉肚子等中毒症狀。

於是,每天到這兒洗手洗臉的人,都要扯一把,蹬在溪邊,就著雨後混濁的溪水,掏掉粘在野芹菜葉子上的泥沙,就像兔子吃草一般的嚼食起來。

沒幾天,那些長著野芹菜的地方,便留下了一片光禿禿的草椿。至於在水中撈到香附子,挖地時挖到甘草,老虎漿,白藥、白芍等等,凡是可以吃的野草樹根,無一不是拓荒者充飢的食物。

張丑德三令五申地禁止「偷吃生冷」,但無濟幹事,飢餓的流放者,簡直就像一群餓鬼,不放過任何可以入口的食物,他們為了生存下去,向荒地要食的精神,決不亞於上古時代的神農氏。在品嚐這些不知名的草和根時,被狀如芋頭的半夏麻得舌頭發直,說不出話來;被狀如野芹菜的毛莨毒得兩眼翻白、口吐白沫。這些勇敢的嘗食者,有不少因誤食毒菌,毒蟲而命喪的,筆不勝記。

可惜,生處如此絕境,這些被共產黨強化洗腦而麻痺了神經的流放者,卻像是一盤散沙,不能團結反抗施暴者,人們因爭奪野紅苕而吵架打鬥的事,又是經常發生的。(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