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首義
1910 年秋,受革命形勢的召喚,黃侃來到武漢,在武昌參加了文學社和共進會。又在家鄉蘄春組織了一個名為孝義會的革命團體。武昌起義時,黃侃奔赴漢口,親身參加了第一線的戰鬥,與詹大悲、何海鳴、溫楚珩等併肩作戰。後漢口不支,形勢緊迫,黃侃急回家鄉召聚孝義會,擬奪取縣城武器,組織民軍馳援漢口。但遭清軍水師襲擊,此事不果。這時漢口已失守,黃在九江巧遇前去上海求援的詹大悲,二人一起來到上海。(參張全盛《國學大師黃侃》,載於《名流成功之路》,中國文史出版社)
1911 年10 月武昌起義爆發,不久黃岡光復。因躲避追捕而隱姓埋名,在老家教書的熊十力參與其事。此後,熊赴武昌任湖北都督府參謀。這年臘月,「黃岡四傑」李四光、吳崑、劉子通、熊十力在武昌雄楚摟聚會賦詩,慶賀光復。
武昌起義爆發時,章太炎正在東京講學,聽到起義的消息,立即回到上海。這時,章與孫中山的政見分歧增多,一是反對在上海建立臨時政府(南京光復後,遷南京),認為應該先承認武昌的臨時政府;二是提出以五色旗作為國旗。
和而不同
辛亥革命是一場包容性很強的革命,得到社會各階層的廣泛參入,而包容性也正是辛亥革命領導者的性格特徵。例如:孫中山與章太炎之間在意見上存在某些分歧和齟齬,但這並不會妨礙兩人的交往與合作。孫中山先生提出「中華民國」這一國號。章太炎先生則著文一篇,標題是〈中華民國解〉,引古論今,對國號作了經典、精闢的闡述。1917 年,孫中山發起護法運動,在廣州召集非常國會,孫先生被選舉為軍政府大元帥,章太炎則擔任軍政府秘書長。有分歧是難免的,關鍵在於寬容、公義的處事態度,開創新時代的民權、民族、民生革命,離不開求同存異的精神。
當1917 年10 月孫中山先生領導的護法運動爆發時,熊十力則來往於湘、桂之間,參入湖南民軍事務,為護法運動奔走,後赴廣東任職於護法軍政府。(參閱郭著《熊十力傳》第一章)1918 年的時候,三十五歲的熊十力脫去戎裝,由軍人決志向學,以修養自身、增進國民道德為己任。這一次是熊十力人生之路上的一大轉變。
孫中山逝世時,在靈櫬奉安大典上,章太炎曾手挽一聯,表達了對孫中山先生的敬重之情:「洪以甲子滅,公以乙丑殂,六十年間成敗異;生襲中山稱,死伴孝陵葬,一匡天下古今同。」「洪」指袁世凱。挽聯說,孫、袁二人成敗迥異,孫中山先生功在天下、名垂後世。
作為辛亥革命的元老,又是大學者,太炎在革命「晚輩」面前表現出一些孤傲,似乎還不能算很不近乎人情。有人稱太炎為「章瘋子」則頗為過分,坊間的一些傳聞多是沒有什麼根據的。在太炎與蔣介石先生之間的關係上,也有類似的捕風捉影。章太炎弟子陳存仁的一則回憶,似可糾正這個「誤傳」。陳存仁是中醫專家,年輕時曾拜章太炎為師。據陳的回憶,有一年某日,章太炎在杭州的樓外樓飯店用餐,正好蔣介石也在這裡用餐。蔣先吃完飯,臨別時少不了寒暄幾句,走過來與章打招呼問好,詢問章的近況,又將自用的手杖送給章。陳寫道:「章師對這根手杖倒很鍾心,稱謝握手而別。次日,杭州各大報大登這件新聞,說章師『杖國杖朝』,蔣主席對故舊極為關懷。」(陳存仁《銀元時代生活史》第三章,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既然是憑記憶,枝節上的誤差在所難免,但在大體上應該還是合乎事實的。蔣介石先生向章贈送自己正在使用的手杖,章太炎則對這件禮物頗為滿意,「稱謝握手而別」。足見蔣、章關係其實也還融洽,種種傳聞之中,恐怕還少不了刻意的渲染和抹黑。
反共心志
章太炎從來視中共為中華之異類、敗國害民之徒,因而,當年曾經發表公函反對「國共合作」。章太炎認為,這時國內問題雖多,重點則在於「注意如何打倒赤化」(見湯志鈞編《章太炎年譜長編》第849頁,中華書局。以下簡稱湯編《太炎年譜》),可謂遠見卓識。對於馮玉祥,章認為此人「反復已多」、「患邊疆者蘇俄,而延致蘇俄者為馮玉祥」,並說「應將馮俄密約從速取消,其赤俄所派軍人黨人前來參預軍事、宣傳主義者,立即驅逐」。(湯編《太炎年譜》第850、 851 頁)當時報載,「章氏(太炎)於反赤化事,進行甚猛」(湯編《太炎年譜》第852頁)。
1926 年3 月20 日,廣州發生中山艦事件。章太炎當即在上海組織「反赤救國大聯合」,在成立大會中,與會者「推章太炎(為)主席」,通電全國反對「赤化」,電文有「赤禍日熾,漢奸公行,以改革經濟為虛名,而招致外患為事實,不亟剪除。年來海內有識之士,思所以抵禦之者,大不乏人,反赤之聲,洋洋盈耳,足徵人心未死,公道漸昌。」(湯編《太炎年譜》第855 頁)在「反赤救國大聯合」第一次幹事會宣言中又表示,「反對赤化,實為救國之要圖」,「過激派欲以赤化亡人國,詭譎變換,其後患也難知」。(湯編《太炎年譜》第861 頁)。因此,對於蔣先生1927 年的「分黨」(與共黨分道揚鑣),章必定會大為讚揚。那時,各地均湧現出不少反共救國的組織,如:「中華民國反赤同盟會」、「中華國民制赤會」、「反赤同盟會」等。
1936 年春,章為參加剿匪的二十七軍軍長李雲傑撰寫墓誌銘,稱中共為「賊」,(湯編《太炎年譜》第973 頁)這是太炎本心的流露。1936 年6 月,此時東三省已經淪陷,章太炎為抗戰獻策,提出:「(將中共)驅使出塞,即以綏遠一區處之。其能受我委任則上也;不能,亦姑以民軍視之。」要點是將中共 「驅使出塞」,迫使其真正參加抗戰。又說:「蓋聞兩害相較,則取其輕,與其使察、綏二省,同為日有,不如以一省付之共黨之危害輕也。」(見湯編《太炎年譜》第975 頁)章始終認為中共是中華的禍害,但在日寇入侵之際,如能使中共處於塞外,其危害自會大為減輕。當然,中共懷揣著借日本侵略之時機蓄養勢力的如意算盤,決不會去塞外前線與日軍作戰。
可以說,章太炎終其一生都是反共、反赤化的。熊十力則對中共存有一線僥倖之心,在大陸陷落之時不肯離開,因此事還與弟子徐復觀鬧翻。
徐復觀曾身任總統侍從官的要職,被授予少將軍銜,為蔣介石核心幕僚之一,參與機要。後來徐拜熊十力為師。到臺灣後潛心鑽研儒學,學問更加精湛,成為新儒家的代表人物之一。大陸傾覆之際,徐復觀勸老師熊十力離開大陸,老師反而執意要徐留下來,並請徐復觀幫他在中央大學謀一個教職。在這裡,熊表現出頗多不諳世事的學究氣,近於迂腐。所以,即將赴台的徐復觀,回信譏諷「直接去問毛澤東先生中大可去否」。(見周為筠著《在臺灣:國學大師的1949》,金城出版社)此次一別,即成師徒二人的長訣。
1949 年大陸淪陷之後,熊十力還是先被優待了一小段時間。或許,大陸淪陷之初,熊十力對中共有過一絲幻想,但熊似乎從未申言「擁共」。從內心而言,中共的理念與熊的理念是水火不相容的。只是時勢所迫,希翼能相安無事,自己可做點學問而已,這才是真真確確的實情。不過,即使這樣合情合理的一點要求,也不可能得到滿足。隨著時過境遷,針對附共名流的那一點虛假溫情面紗悉數撕去,大陸社會、政治環境更趨惡化,熊十力少不了屢遭批鬥、抄家的命運。徹底的心灰意冷之餘,熊以八旬高齡憤而絕食抗議,隨即罹患肺炎而終。
國學泰斗
章太炎是民國初期的古文經學大家,浙江餘杭人,年輕時曾師從清末古文經學大師俞樾,著述頗豐。著作編入《章氏叢書》、《章氏叢書續編》,遺稿則編成《章氏叢書三編》。 其中,《訄書》是章太炎研究儒學經典及中國傳統思想、文化的心得,涉及面較廣泛,在研究方法上則兼采中西,洋洋灑灑,可說是章的國學思想的自然流露。
黃侃對章太炎執弟子之禮,後來又師從經學大家劉師培,為的是繼承劉的家學(主要是《三禮》之學)。黃侃在音韻學上成就最大,整理出了一個完備、精密的上古音韻體系。黃侃雖為國學大師,生前卻未出版過任何著作。後人整理的重要著述有《音略》、《說文略說》、《爾雅略說》、《集韻聲類表》、《文心雕龍劄記》、《日知錄校記》、 《黃侃論學雜著》等。《文心雕龍劄記》則是漢語語法方面的重要著述。
熊十力雖讀儒學之書,起初卻入的是佛學之門,曾在南京跟從佛學家歐陽竟無學習法相唯識學。後又由佛學轉研儒學,後來成為著名的儒學家,也可稱為國學家。熊十力的儒學思想融入了某些西方哲學、心理學觀點,並受佛學的影響較深。著述豐厚的熊十力,被認為是新儒家的傑出代表人物。熊十力的主要著作有《新唯識論》、《十力語要》、《論六經》、《原儒》、《體用論》、《明心篇》、《乾坤衍》。雖然大陸沒有什麼學術環境,熊還是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寫了幾本厚厚的書(《原儒》、《體用論》及《明心篇》、《乾坤衍》、《存齋隨筆》),自然是原來的老底子。
這三位國學家都在辛亥革命中建立過或大或小的功勳,又都有顯赫的學術成就,均為人特立獨行、品行也清高。甚至還有相似的「缺點」,間或表現出些許的狂放及言語尖刻,也算是瑕不掩瑜吧。@
(二零一一年六月六日)(全文完)
--轉載自黃花崗雜誌第三十七 、三十八期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