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班,我收拾好東西下樓。走到樓門口,突然看見朋友在等我,她一個人抱著雙臂,斜靠在車身上,一臉的怒容。
朋友公司一直很忙,中午也只有一個鐘頭的休息時間。她趕到我這兒,至少得十分鐘車程。所以,這麼匆匆忙忙來見一面,我猜到,她不是有什麼大喜事,就是有大急事,當然最可能的還是大氣事。
我走近了,朋友只問一句:「你去哪兒?」我回答:「回家呀,要不要一起去吃飯?」朋友放開抱著的雙臂,一邊說「上車」,一邊已經開門坐進去了。我見狀,趕忙跟著進去。我與朋友相識多年,知道她的為人一向磊落大方,今天心情肯定很糟糕。
朋友沒有送我回家,而是到了一家茶館。聊了半個多鐘頭,才明白朋友的鬱悶來自哪裡。
事情其實不大,她開車經過鬧市,雖然很小心很小心,還是蹭到了一個大學生。朋友是老司機了,情況嚴重不嚴重,她自然很清楚,頂多是蹭破一點皮。只是,大學生裝著很嚴重,一瘸一拐的樣子,口口聲聲指責朋友的車直接從他腳上壓過去了。
成了「肇事司機」,朋友也很無語,因為趕時間,就帶大學生去最近的診所看。醫生檢查過,說,大學生只是在腳踝處有小塊地方磨破了,絕對沒有大事,消消毒就行了。
講到這裏,朋友和我開玩笑:「他說我的車從他腳上壓過去,傷處卻在腳踝上,你說我的車是變形金剛不成?還飛起來去壓他腳了?再說了,一輛車一噸多的重量啊,真壓上還有他受的嘛?」
我搖頭苦笑。朋友繼續講,醫生也看過了,藥也抹了,就開車送大學生回住處。臨走前,還給大學生留了電話,怕萬一傷口有惡化可以聯繫。這電話一留,麻煩也接踵而至,朋友是真真切切給人訛上了。
大學生先是打電話說傷口腫脹,需要去大醫院再看看。朋友好心安慰他,說之前醫生提過會腫起來,還是多休息,過兩天要再不好就重新檢查。這樣,緩了有半個鐘頭,大學生又打來電話,說自己覺得「夠嗆」,估計是骨頭傷著了。
朋友聽了也著急,就立刻趕去帶他去市裡最好當然也是最貴的醫院。折騰了大半天,檢查結果同以前一樣,真的沒有大礙,醫生也是囑咐大學生休養幾天。見大學生臉上的表情還是猶猶豫豫,朋友便讓醫生開些能迅速消腫的藥。醫生說吃不吃藥都無所謂,但看朋友堅持,就給開了一些。
忙完這些,朋友以為終於可以告一段落,要送大學生回去。大學生多次聲明,自己最不願麻煩人,所以麻煩朋友這麼多也很不好意思。但另一方面,他又毫不顧忌地提各種要求。一會兒說自己沒吃飯,讓朋友請吃飯,一會兒說因為受傷,計畫的旅行去不了了,想讓朋友賠錢……很有種得寸進尺的感覺。
聽到這裏,我心中百般感慨,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一個好多修煉人熟知的故事。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大娘被小轎車掛住衣服,甩出去好遠,自然摔得很重。司機下車,還沒好言語,最後在同車人的提醒下,對老大娘說好話,要去醫院檢查。老大娘只是淡淡說一句:「沒事兒,你們走吧。」
之前每次讀到這個故事,都是感動老大娘的修為,沒有從肇事司機的角度考慮過。如今,最好的朋友攤上了同樣的事,才恍然明白簡簡單單一句「沒事兒」背後的高尚、大度、包容。只有三個字,卻能讓犯錯的人感恩無限。那裏面有著對信仰的堅韌,也有善待身邊人的博愛。在身體甚至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都能如此坦然地面對,哪是普通人所能做到的?
想到這裏,淚水流下來。朋友看見,就停下訴說,開始哄我,道:「不算什麼大委屈,你別擔心,我說說就好了,不就破財嘛,還消災呢。」我搖頭,告訴朋友,是想起了另一個故事,那起車禍比她的不知要嚴重幾千幾萬倍,但結果卻是天與地的區別。朋友很認真地聽,我慢慢地講,講著講著,我看到朋友眼中泛起了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