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行吟:台下苦功夫
薰風如茗,別有韻致,尤其是在雨後的夏夜,暑氣全消,又伴隨著花香陣陣,格外顯得清新舒暢。奔波忙碌了一整天,正待暫停歇息,此時,接獲朋友的電話,隱隱約約之間,感覺得到一股歡喜悸動的氛圍,果然,今晚他要分享的是──聆聽名家談綺麗浪漫李商隱的幽幽詩情。
朋友表示:十年前就聽過大師的這個講座,當時,已經拍案叫絕、嘆為觀止;沒想到,十年後,功力更勝一籌,簡直是登峰造極,無人能出其右。老態龍鍾,年逾古稀的長者,猶如此的兢兢業業、孜孜不倦,實在令人敬佩!演說當然是博得滿堂彩,無一不盛讚其底蘊之深厚、見解之絕妙。而「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更何況是畢生練就的苦功夫,在這個月白風清的初夏,溫柔美好、精彩盡現!
朋友低低切切、喃喃細訴,猶流連、沉浸於〈錦瑟〉「思華年」的綿綿深厚情意中,不愧是位風雅之士。心理學家容格(C.G. Jung)說:「詩可以發掘萬物隱密的靈魂,而我們,會在那隱密之處相遇嗎?歡樂的詩、哭泣的詩、憤怒的詩、遊戲的詩,詩在音樂裡流動,在生活中呼吸。」這一段話,談得莫非就是朋友的此情此景?
無疑的,朋友一定是進入了──靈魂與詩相遇的情境中,才會如此的如癡如醉,陶然忘我。相對於大師的勇猛精進,這十年,他也著實下了不少功夫涉獵、閱讀,方能心領神會那更悠遠高妙的宏旨意趣。而言者、聽者雙雙與時俱進,認真努力的鑽研與探究,才在那登台上場的時刻,共同譜就了這一番奇妙美麗的邂逅,所以,我告訴朋友:兩者都值得喝采!
接著,為回報朋友的不吝分享,我說了一個令自己深深感動的故事。最近,迷上了貝多分的〈第六號交響曲〉的〈牧羊人之歌〉樂章。很驚訝不解的是,與膾炙人口的〈第九號交響曲〉的〈歡樂頌〉樂章一樣,都是淺顯簡單的音符與旋律的組合,何以能夠如此的柔美動人?貝多芬肯定用了神奇的魔法,創造出這般扣人心弦的音樂。
老師笑逐顏開的釋疑說明道:「不是魔法,是因為它的『織度』(Texture),而織度的組成材質單位是聲部,它被用來描述音樂同一時間不同聲部層次的可能變化,其重疊或交織所呈現的網狀織度或稀疏、濃密,或輕巧、沉重;或清晰、混濁是極其多樣的,音樂家即透過變化『織度』來增加的音樂的對比層次,展現音樂所編織的層次美感。依據音樂曲子聲部形態,及其結合的樣式可歸納為──單聲部織度、多聲部織度及主調織度。」哇!原來關鍵是「織度」,而「織度」就是作曲家台下的苦功夫。
少年十五二十時,一心崇拜信手拈來、援筆立就的天縱英才,曾為「創造發明全能」的達文西和「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的李白,醉心不已。目眩神迷於他們的「渾然天成,無有畔岸」。奈何,天才寥若晨星,退而求其次,如今已懂得欣賞默默耕耘、腳踏實地的平庸凡夫,正為「一分天分,九十九分努力 」的愛迪生,和「吟成一個字,捻斷數根鬚」的杜甫低迴再三,因為苦功夫淬鍊成真功夫,而真功夫在時間的反覆檢核與試驗下,使他們也成了不世出的天才!
朋友一向坦承有著深重的「迷戀天才」情結,聽過我的說法之後,倒也無所異議。看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先有台下全力以赴的苦功夫,才有台上令人懾服的真功夫,而真功夫是如此的無與倫比,感人肺腑!這一夜,與朋友共同徜徉在藝術家們奇妙殊勝的場域裡,既充實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