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老師，你覺得上帝他忘了給我翅膀嗎？」，那天是下著春雨的午後，學校已經放學，他卻站在走廊上看著廊外的雨。轉過頭來在深咖啡色的眼裡，他緩慢的比著手語問完我這句話後，再轉過頭去凝望著綿綿細雨，不曉得他看著的是正在下著的雨，還是灰濛的天空。

他嬌小的身軀一跛一跛的走在人群中是個突兀的存在，無論是在老師之中還是學生之中，老師們懼怕著他突來的脾氣，學生們害怕著他的詭異行為。他因為車禍受傷而失去單眼視力、雙耳聽力以及下肢平衡能力，最後在不斷的復健以及輔導後因為智力沒問題而回到學校上課，但是因為輕微傷及腦部的關係，導致無法約束自己的脾氣。

午休時間結束的鐘聲響起，我從辦公室走出來看見他一跛一跛的走回教室裡，我想了想就回到教室裡拿出剪刀和色筆，其他學生們圍繞著我好奇的七嘴八舌問著我在做什麼。

忙了幾分鐘之後滿意的看著成品，在接下來的社團課我發下了西卡紙剪成的七彩翅膀，同時發下色筆讓學生給每一位老師寫一句話，就在大家不斷的奮發努力彩繪、寫作時，他依然是望著粉紅色紙張發呆。

接近下課時我收回所有的色卡，孩子們圍繞在我的身邊央求著看其他人的作品，我則走到他面前拿起桌上依然空白的色紙拿給全班看，「他一個字也沒寫，那是不是要懲罰呢？那老師就罰你要去把這些翅膀發給每一位老師，但是我需要一個助手幫助他，誰願意幫他呢？」班上所有學生在意料之中的沉靜了下來，我笑著把所有的色卡紙都放在他的桌上，並且要他在放學前完成遞送的工作。

他面色難看的拿著這些紙，走過其他班級的時候，一群孩子譏諷的拿著寫有「獨眼掰咖怪」、「掰咖的伊達政宗」等的紙張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但是他沒有回嘴、也沒有回頭，只是面色越發難看。

我走回班上對全班孩子說著：「這就是你們班？我記得他在出事之前你們都很喜歡他，甚至選他當班長，但是你們現在卻這樣對待他？老師真是對你們太失望了！」說完後回到自己的座位假裝忙著手邊的事情，只見班上的男生們先跑了出去，女生們也隨後跟了出去，我探頭出去看著走廊上的情形。

在門外只見他將助行器憤怒的拿了起來丟出去，「我不要你們可憐我！」他對著大家吼著，雖然語調因為聽不見而說的很奇怪，但是卻宣示自己並沒有因此需要別人幫他完成這件事情，他對所有人吼著卻吼不退班上的其他人。

男生們替他撿回助行器，並選擇不碰觸他但在他身邊成為護衛，不讓其他班的男生欺負他。女生們則一間一間的敲著其他班的門，邊把他和老師上課時說的話一班一班的宣傳，直到他慢慢的走過來遞卡片。

他呆愣的看著班上的同學們一舉一動，我則最後跟在後頭，和每一班老師作完整的說明，也跟著班上學生一間間的跑教室。最後孩子們帶著最後一張紙條，來到校門口看見一位牧師正在和學校的工友叔叔講述教義，他慢慢的走向前並把紙條緩緩的遞給牧師，沒想到年輕的牧師卻只是揮了揮手表示自己不想要，並不小心揮到他的手使得翅膀卡片掉落在地面上。班上的同學看見趕緊撿了起來給他，他則轉身遞給工友叔叔，工友叔叔笑著彎下身來摸了他的頭，並且用緩慢的唇語告訴他：「謝謝你的翅膀。」

回到班上的同學們在班導師的決定下，當天的回家作業就是為這件事情寫一次心得，我則在一邊收拾起學生們的東西。只見他突然站起來走到講台前，將自己的卡片遞給班導師，老師則笑著抱住了他，並小聲啜泣的流出淚來，在國小時期最後不到半年的時間，班導師因為他願意寫卡片給自己而感動的哭泣。班上的同學也在下一秒跑向前去，遞衛生紙的遞衛生紙、擁抱老師一起哭泣的也不少，直到學校響起放學的鐘聲。

看著綿密的雨下著，沒想到自己一時衝動的行為會得到這樣的結束。放學的校園裡安靜的出奇，走在走廊上看見他尚未回家，只是抬頭看著天空，亦或是看著雨？他緩慢的比著手語問我：「望老師，你覺得上帝他忘了給我翅膀嗎？」。

比完後他再轉過身去看天空，我想著他的話心理猜測著可能是被牧師拒絕而感到難過，或者是因為上帝造化弄人的給了他這場車禍而令他感到疑惑。我走到他的身邊，拍拍他的肩，他則轉過頭來滿臉帶著問號。

「當你擁抱希望，你就可以飛向你要去的地方，你不需要任何人給你翅膀。」

我回以手語並蹲下來笑著輕拍他的肩，他楞了兩三秒後皺皺眉並把手伸進口袋，拿出一張微皺的白紙遞給我後，轉過身去慢慢的朝門口走去。看著手上的白紙，是格子作業本的其中一頁，紙張的形狀像一片鋸齒狀的葉子，翻過另外一面看著上面寫的字，笑著收下這張翅膀。

「老師，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不過還是感謝你讓我成為能夠贈送翅膀的人，就像我真正擁有了一對翅膀一樣，縱使上帝似乎忘了給我一對翅膀。」紙張上面歪斜的寫著這幾行字，我笑著夾在教科書裡。

我走在放學後靜謐的春雨午後，我似乎聽見了不曾被上帝遺忘的天使，他滿面笑容的和同學們玩在一起的爽朗笑聲，迴盪在這間學校的每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