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武帝時(紀元五O二至五四九年)達摩東來,中國始有傳佛心印的禪宗上乘禪法。從初祖達摩到六祖惠能(唐太宗貞觀十二年至睿宗太極元年,紀元六三八至七一三年)均一脈單傳,爾後因各家接引弟子之手法有異,遂衍生出五家七宗之流派。六祖當年在廣東曹溪大宏宗風,隨學者眾;得法弟子中,以湖南懷讓禪師,最能承先啟後,光大宗門,而其徒弟馬祖道一與徒孫百丈懷海,皆為禪門大匠。「馬祖建叢林、百丈立清規」,馬祖與百丈,共同創建了中國特有的禪門叢林制度;而百丈所立的清規,更成為後世叢林清規儀軌的準則。師徒二人建寺立規,為禪宗叢林制度奠基,同為中國佛教史上的大事!
「觀機逗教」為禪宗祖師專擅的施教方法,利根的弟子每能因心、法相應,根塵脫落而「當下開悟」,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做自家生命的主人翁。馬祖與百丈兩位禪師的成就,率皆歸功於良師的「挑逗」,才能有「讓下出一馬,踏殺天下人」的貢獻。
馬祖道一(紀元七0七至七八六年)為盛唐時的四川人,俗姓馬,人稱「馬祖」或「馬大士」,幼齡出家。唐玄宗開元年間,他曾習定於南岳衡山,當時,懷讓禪師(紀元六七七至七四四年)也住在該山般若寺。
懷讓知馬祖為法器,特前往探視,並問馬祖:「大德(對馬祖的敬稱)在此坐禪,圖個甚麼?」馬祖答覆:「為圖作佛!」懷讓禪師遂取一磚塊,到馬祖打坐之草庵前的石塊上研磨。如是過了好幾天,年輕的馬祖終於忍不住,好奇地問道:「請問您磨磚作啥用?」懷讓應曰:「磨作鏡!」「磨磚豈能成鏡?」年輕的修行人,不以為然地反駁。懷讓禪師則不疾不徐地反問:「磨磚既不能成鏡,那坐禪又豈能成佛?」
馬祖驚聞此語,迫不及待地追問:「那要如何是好?」懷讓慈悲地回答:「譬如駕一牛車,車子若不肯前進,是打車好呢?還是打牛好?」馬祖默然無以對。懷讓進而一語道破:「禪非坐臥」、「佛非定相」、「於無住法不應取捨」等妙義――參禪悟道貴能善用其心、不關身相是動或靜;坐禪有助於明心見性,但坐禪本身,只是工具而非目的。
馬祖蒙善知識指點迷津,茅塞頓開,如飲醍醐,得大受用,不禁屈膝跪請懷讓禪師傳授「用心之道」。馬祖問:「如何用心,即合無相三昧?」懷讓答道:「汝學心地法門,如下種子;我說法要,譬彼天澤。汝緣合故,當見其道!」以因緣和合,為見道的機要。復以偈示馬祖曰:「心地含諸種,遇澤悉皆萌:三昧華無相,何壞復何成! 」馬祖言下大悟,心意超然,從而師事懷讓九年。懷讓入室弟子有六人,惟馬祖得師心印。
爾後,馬祖遊化江西,四方學子雲集座下,入室弟子一百三十餘人,個中翹楚,即百丈懷海禪師。
百丈懷海禪師(紀元七二0至八一四年)為盛唐、中唐時的福州人,俗姓王。他為幼童時,隨母入寺禮佛,指著佛像問:「這是誰?」母親答道:「佛也!」百丈於是說:「 佛與人的形貌無異,我將來當也可作佛!」
百丈早歲離俗,十九歲於湖南衡山受戒,後參學於江西馬祖門下,並擔任侍者。侍奉馬祖三年後,某日,他隨馬袒大師外出,見天空有一群野鴨子飛過。馬祖問:「是甚麼?」百丈對曰:「野鴨子!」馬祖再問:「甚麼處去也?」百丈答:「飛過去也!」語未畢,馬祖即用力扭捏百丈的鼻子,百丈負痛失聲。馬祖乃問:「何曾飛去?」百丈於言下有所省悟。
百丈禪師開悟後,仍協助馬祖領眾。當時禪僧依附律寺,寺中雖別設禪院,「然於說法住持,未合規度。」。馬祖乃開山建叢林(禪宗僧眾集團),禪院自此脫離律寺而獨立。百丈以「天子定禮樂而王道興,佛寺有規制則佛法興」,遂融通大小乘戒律,制定《百丈清規》,是為禪宗首創的法制。
《百丈清規》為叢林奠定了「身份平等,集團生活;勞役平等,福利經濟;信仰平等;言行守律;眾生平等,天下為家」的農禪合一之風範,一改佛教東來後的乞士遺制。
百丈禪師不只是一位立法家,更是一位以身作則,律己至嚴的實踐家。百丈禪師至晚年,仍躬親隨眾出坡(從事勞動服務),不稍歇息。弟子們過意不去,便偷偷地將他所用的農具藏起來。百丈禪師找不到農具,無法從事勞動,遂自言:「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一天沒工作,就一天不吃飯)弟子不得已,只好隨順師意。百丈禪師身體力行,一絲不苟的精神,至今仍為佛門中人所傳頌!
百丈禪師雖擅長以棒喝顯機鋒,但對於初學人,則一味平實施教。百丈彈師曾言:「 自古至今,佛只是人,人只是佛,不於人事得佛法,不於佛法融貫人事,即為魔外。 」最後,謹恭錄《百丈大智禪師叢林要則》二十條,以見其「道在平常日用間」的老實風範:
「叢林以無事為興盛。修行以念佛為穩當。精進以持戒為第一。疾病以減食為湯藥。煩惱以忍辱為菩提。是非以不辯為解脫。留眾以老成為真情。執事以盡力為有功。語言以減少為直截。長幼以慈和為進德。學問以勤習為入門。因果以明白為無過。老死以無常為警策。佛事以精嚴為切實。待客以至誠為供養。三門以耆舊為莊嚴。凡事以預立為不勞。處眾以謙恭為有禮。遇險以不亂為定力。濟物以慈悲為根本。」這些都是百丈禪師留給後世的金玉良言。
(文據《高僧行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