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真正最大宗會干擾睡眠的刺激並非來自於對街或是公寓的鄰居,相反的,是你內心帶著的煩惱。它們以不同型態呈現:如小小的不安、不斷嘮叨的擔心或恐怖的記憶。
不論它的程度如何,內在的痛苦在本質上就是很難斷根,僅僅靠著心靈的作用往往無法完全將它連根拔起。
要能安心地趕走內心的敵手,你需要有些技巧。你可運用一點心理鍊金術,試著將痛苦的回憶轉化為比較沒有傷害性的。
就如同我們先前曾談過的想像演練法,你可以在內心建立一個避難所,這避難所的圍籬是由降低痛苦的想法所構築,讓我們的內心受這圍籬所保護,就如同布蘭達能夠讓自己忍受工地的噪音一樣,你也可以學會把你的注意力放在外面的世界,你可以訓練自己能知覺到外在世界的細微變化,那裡總是會有無害的事務列隊通過,好讓你的注意力可以從心中煩惱的世界轉移開。我們就是使用這些策略來讓我們的病人理安在夜晚能夠找到平靜。
理安的睡眠是布滿破洞的,她房間的牆壁也是。她仍舊住在樓上的那個房間,將近6年以前她在那個房間裡被刺耳的聲音吵醒,結果發現有一把刀架在她脖子上,而她媽媽的男朋友就這樣壓在她弱小的身軀上。
因為他刑期表現良好,所以在不久的將來即將提前假釋出獄。但理安每個晚上還是被恐慌的感受掐得她無法安眠。
理安在白天可以控制讓自己堅強,她已經學會戴上微笑的面具,在顧客抱怨之前處理好事情,在這家嬰兒用品店她已經升為正式員工了。她非常認真地摺著法蘭絨的衣服,顧客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她從來不正眼看著人。
雖然她的盔甲足夠讓她能面對白天的挑戰,但用來對抗夜晚的焦慮就比較力不從心了。當夜晚來臨時,理安可以感覺到她的皮膚變得緊繃、喉嚨變得很乾。她心神不寧的狀態在躺上了床時轉變為絕望。經常,她都壓低了聲音啜泣。
但幾年前,理安發現她房間內用纖維板所做的護牆板,如果能估計壁骨中間的位置,使盡全力的捶下去,它將會發出令她感到宣洩的爆裂聲。但事實上壁骨是有些不規則地分布在牆面上的,導致有些時候造成比單純瘀青更加嚴重的受傷,但這也似乎成了理安繼續捶牆的誘因。
除了當初已經與創傷治療師處理過她的問題之外,她現在仍在精神科醫師的用藥下,使用鎮靜劑及抗憂鬱劑,並且她也與治療師很規律地治療了好幾年了;她在這些專業人員的照顧下得到很好的撫慰與支持。
我們很幸運地能夠仰賴這些專業人員,並且與他們合作來共同治療理安,這也讓我們得以更專注在治療她不安的夜晚及難以捉摸的睡眠上。我們的任務是在這個曾經背叛了理安信任的世界找到安全的區域,但這樣的區域對她來說是極微小的。
我們開始先竭盡所能地改造理安的房間。剛開始,因為她的經濟拮据,無法讓她就這麼搬離這個讓她受創的地方,但我們還是希望她能藉由改變房間的外觀,來象徵一個新的開始。
我們鼓勵理安重新擺設家具、更換不同的照片,也買了一些讓她感到舒適的蓋被,她將燈調得更柔和些,也策略性的用拼貼布料蓋住被破壞得最慘的牆面。
後來發現這些作法宣示的意味比治療的效果來得多。最終,在隔壁城鎮出現了適合她的出租房屋後,她火速地搬過去,也似乎馬上增強她許多的安全感。
她不再必須一直盯著當她被強暴時所盯著的天花板裂縫,她也不再讓被捶打過的破爛護牆板來提醒自己的無助感及憤怒。
然而即使在她的新家,理安仍然覺得夜晚並不是那麼的令人信賴。在她的窗戶外那個黑暗的世界有太多的未知,太多可能的威脅。另一類威脅也潛藏在她心中的深處,當她讓自己的想法迷失而太靠近這些幽暗處,這些威脅就等著要彈跳出來了。
我們達成協議:躺在床上的時間並不是用來處理這些對手的時候,理安的注意力最佳的安置之處,也是理安最能得到休息的地方,就是很容易被忽略的內在世界與外在世界之間的緩衝區。她學會將注意力灌注在當她躺在床上、鑽進新買的棉被中,包圍著她的身體感覺上。
如果你將注意力灌注在你所有的感覺上,會發現你有這麼多的感覺,多到很快就會把你淹沒。但幸運的是,你的腦袋很善於將所有這些外來的刺激過濾掉,你不會注意到一陣一陣往你吹過來的空氣,而是將你的反應保留給讓你起雞皮疙瘩的那一陣冷風。
你不會去注意火爐上晃動的火光、踩在磁磚地板上所發出的嗄吱作響聲,或是大廳中傳來的隱約的聲音,這些聲音都很自然地混在背景聲音之中,讓你有足夠的注意力能專注在手上的工作,直到有個重大的干擾,例如突然傳來的汽車喇叭聲,才會讓你轉移注意力。
這個腦中的過濾器是個很好的設計,在我們醒著的時候可以讓我們更有效率地工作,並得以保護好我們的睡眠。但是,當我們已經到了睡眠的境界,並且無法通過時,關掉這個過濾器,並且讓我們開放地去感受這所有向著我們而來、細微的侵入感覺。
訓練自己變得對於房間內溫度小小的變化,以及空氣流動如何影響這個溫度的改變更敏感些。專注於空氣氣流如何刷過你臉上、手背、以及手臂的肌膚。
如果現在是寒冷的冬季夜晚,試著去感受寒風由窗戶滲進來的寒冷的感覺;如果暖氣機正開著,花幾分鐘去感覺暖氣如何在這房間中吹送到你這兒,或是溫暖的空氣是如何流動的。
如果是在涼爽的秋夜,你微啟著窗戶,去感覺那清涼怡人的徐徐涼風,一陣一陣地如何吹送到你的房內。
注意最輕微的聲響。當你躺在床上,豎起你的耳朵,仔細去聽遠處的汽車交通聲,你家的狗用舌頭舔著爪子的啜食聲,以及房子在太陽照射後又冷卻下來的不同的砰砰、咯咯聲。是的,聽了一陣子會開始感到疲累,也愈來愈難維持那麼專注。
你只要盡你所能地去聽,當你短暫地掉入睡眠當中時,會暫時關掉你的知覺,你會無法控制地聽不到很多聲音。這沒有什麼關係,如果你真的還想聽,它們還會在那裡。
最後,不要忽略了觸感。如果你覺得冷,就讓毯子將你緊緊地包住,不僅帶來溫暖的感受,也同時給你包圍住的舒適感。將你的注意力放在這個輕柔的觸感上,以及由毯子布料所帶來輕微的重量。
在較溫暖的季節,藉由清新的床單也同樣能得到這種緊緊包裹的感受。如果你之前因為常在床上翻來覆去干擾到枕邊人,而被驅逐離開你的床,在你顯現終於學會如何休息後,可以重新再回到床上,舒服相依偎在一起,靜靜地觀察著你們身體有多少部位是相互依靠的,如果因為太靠近而感覺太熱,你所有注意力可以放到一隻手的觸覺上。
讓你的呼吸同步緩和下來,同時也感受到毯子跟著你的呼吸或上或下地移動。這樣單純的生理感受是幸福的中性感受,當睡眠來臨時可以安全地轉移你的注意力。
維持在一種休息的狀態,你會很安適地讓思緒及身體放鬆。這樣放鬆的狀態不是睡眠,但仍然有它的價值存在。
你的肌肉會感謝有這樣的平靜,你的思緒會體會到仔細檢視感受的自在感,你自己可以安心地不管外在世界的要求,至少是直到明天早上。你可以拒絕在夜晚還被煩惱所糾纏,將它們完全排除在你的意識之外。
你想像有前一天很節儉地儲存下來的很多很濃的睡意,多到足以讓你睡一整夜;也想像你將最近幾週很小心地調整生活作息,所培養而來睡眠的生理時鐘,而其中的清醒力量也調降下來。你已經準備好要去睡了,但其實你已經在休息了,今晚將是一個美好的夜晚。@(本文結束)
摘編自 《不再失眠》 書泉出版社 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