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8月29日訊】上班研究蚊子,下班養蚊子,假日到野外採集蚊子,有人稱連日清是「補蚊怪客」、「連蚊子在想什麼都知道的人」。研究蚊子近七十年,六十年代參與台灣根除瘧疾,他是學術界的重量級「蚊人」,出使國際的「抗瘧大使」。
蚊子,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但在台灣卻有一位蚊子博士連日清,上班研究牠,下班孵育牠,假日到戶外採集牠,近七十年如一日。他笑稱自己是:一生與蚊子打交道的人……「我要活到120歲,因為還有很多蚊子要研究。」
精通全世界三千多種蚊蟲的分類與生態,連日清將台灣的蚊蟲歸類為約140種,其中30種由他發現命名,寫下個人發現全球近百分之一蚊蟲的紀錄。
談起話來語調緩慢,連日清思維清晰而具條理,聲音充滿活力,神采奕奕的眼神與敏捷的動作,實在令人難以相信他的實際年齡,或許只能從他一頭白髮中才能讓人相信,他已經84歲了。
國際知名的蚊蟲專家連日清,是亞洲研究蚊蟲的第一把交椅。他是台灣抗瘧之父、蚊子博士、捉蚊大師、蜻蜓大師,是防制瘧疾、登革熱、日本腦炎等,與蚊子有關的疾病防治都有他不可抹滅的貢獻。
抗虐大使 台灣外交尖兵
居住在台北市老社區的狹小巷弄內,光線不算明亮的客廳角落裡,擺放一個行李箱,那是他前往非洲國家聖多美普林西比共和國(Democratic Republic of São Tomé and Príncipe)的行囊。此行共計停留兩個月,來回需六天的飛行時間。當地多數居民仍過著沒水、沒電的生活,但這對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飯。
2000年起共七年的時間,他往返聖多美,直至協助聖多美幾近根除瘧疾疫情。當時世界衛生組織(WHO)認為聖多美設立的防瘧實驗室足以作為全非洲的抗瘧訓練中心。該國總統梅尼士也因讚賞連日清領導的抗瘧小組的貢獻,而在聯合國發言呼籲重視台灣兩千三百萬人民的人權。
今年,連日清再度接受台灣外交部的「臨危授命」,因為在他不參與聖多美抗瘧的時間裡,當地瘧疾疫情有捲土重來之勢,聖多美政府見情況危急,要求台灣政府指派連日清再前往防疫。連日清帶著可掬的笑容,語調平淡而態度堅決:「沒辦法啊,應該這麼做啊,只要我健康許可,應該繼續做下去,我是這個信念。」
連日清的學生、長榮大學校長陳錦生則心疼老師接下艱辛的任務:「年輕人大概吃不了這個苦,因為在那裡要被蚊子叮啦,會有得瘧疾的危險。」自大學畢業便跟隨連日清,直至卸下研究工作成為大學校長,陳錦生對於老師的成就與學術研究精神連說了兩次:望塵莫及。「他對每一件事情的執著、追根究柢,這一點,不管他學什麼、做什麼都會滿傑出的。」
遇見恩師 鋪墊研究蚊蟲之路
追溯連日清研究蚊子的契機,得重回他的年少時代。15歲那年,台灣仍是日據時期,在十五名兄弟姊妹中,連日清是長子,家中經濟困窘,迫使他提早分擔家計,也讓他結下跨入蚊蟲研究的機緣。
連日清進入了日本研究機構——熱帶醫學研究所熱帶病學科擔任臨時工。當時,瘧疾在台灣肆虐,日本佔據台灣後,對這個陌生的疾病感到未知而威脅,便設這個專屬機關研究。在這裡,連日清遇見改變他一生的人——日籍學者大森南三郎博士。
回憶昔日恩師,連日清小心翼翼地從書櫃裡拿出大森南三郎的照片。相片中的人,嘴角傾斜眼露凶光,連老則神情有如恭敬的小學生:「這是我的老師,他心地很好,他可以說是病媒管治的專家,我有今天的成就都是受老師的影響。」
當年的小男孩擔任大森南三郎的專屬打字員,見小男孩資質聰穎、工作態度認真,除了鼓勵並安排小男孩讀夜校繼續升學外,大森特許連日清在自己有訪客時停下工作,並叮嚀他仔細聆聽自己與訪客的談話。
回憶當年,連日清明白大森的培訓巧安排。「才剛小學畢業,就跑去旁聽大學課程。」「他幾乎天天都有訪客,談的內容都不一樣啊,所以學習的範圍很廣啊,我很幸運地每天都『上課』,沒有人像我這麼幸運的……」聽來的知識,一點一滴在小男孩心中發酵。
蚊子少年「初聲試啼」
有一回,連日清工作之餘,要求嘗試蚊蟲的鑑定,第一次接觸,也從沒使用顯微鏡,連日清卻能百分之百的鑑定無誤,讓大森大為賞識,驚呼:「不要讓這個小孩子打字了,要投入蚊種研究了。」連日清從臨時僱員成為正式的技術人員。
「初聲試啼」便展現別具的天賦,不過,連日清卻不接受「天才」這個稱號,他態度謙虛地將一切歸功日本老師大森。不過蚊蟲的各項特徵細微,分辨蚊蟲間的差異往往需長時間的學習與經驗積累,具經驗的實驗室人員都無法如此鑑定無誤。
談起過往,連日清顯得十分開心,好似腦中出現一幕幕當年的景象,小男孩像在萬花筒的世界裡冒險。而日本人一貫系統的理論與做事方法、嚴謹治學的研究精神也深植在小小年紀的連日清心裡。
染登革熱 蚊子少年立志向
連日清回憶,1942年,他才剛進入研究室不久,台灣就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大的登革熱流行疫情,全台500萬人罹病(約占當時人口的五分之四),第一次參與蚊蟲調查工作的他,因此染上登革熱,「那個時候發高燒,喔……頭快要爆炸了,痛得不得了。」老先生不自覺地雙手高舉在頭兩側,閉上雙目似乎又再次經歷當年的痛楚,不過,那場持續一個星期的高燒,沒讓年僅15歲的連日清從這場「蚊子戰役」中敗下陣來,卻讓小男孩提早的審思人生富貴如雲的無常。
連家本是望族,家境富裕,連日清祖父一代經營航運,擁有數艘商船往返廈門至台北淡水港,後來遭遇颱風船隻沉沒而結束經營。據傳「鹿港紅頂商人」辜振甫的父親辜顯榮便是搭乘連家的便船至台北發展。1914年,一場突來的熱帶病疾病——鼠疫,讓連家在三日內有五人喪命,從此家道中落。
面對世事無常,老先生依然保持慣有的豁達,「有錢都沒有用啦,健康才是財富。」「台灣有很多危險的疾病,當時就是瘧疾、登革熱、絲蟲病,所以我就決定要研究蚊子。」經歷當年那場登革熱,少年連日清在心中暗下決定從事蚊蟲分類研究。
見證台灣熱帶醫學史
回首「蚊子生涯」近七十年,連日清呵呵一笑,「也沒有想到一生真的走上這條路。」有人說,他的一生見證了台灣熱帶醫學史,其中為人樂道的是,1965年台灣成功地撲滅瘧疾。連日清的女兒連秀美語帶驕傲地說:「在瘧疾根除過程中,總共十八年,他參與了後面的十二年,所以很多人都喜歡說他是抗瘧大使。」
儘管對連秀美而言,由於從小父親經常出國,以致於5歲時的她僅能以照片才知道爸爸的長相,看著照片掉淚思念,但連秀美仍視父親為偶像。連秀美日後獲得醫學昆蟲學的碩士學位,並以長達八年的時間完成父親的口述傳記,這兩項經歷,讓她更貼近父親一生的種種經歷,對父親有更多的不捨與尊敬。
非科班出身 獲頒日本博士學位
連秀美說:「他做學問非常嚴謹,一般人嘗試一百遍可能就會放棄,可是他可能會做到一千遍。」靠自學考上台灣師範大學英文系的連日清,並非醫學科班出身,也從未留學日本,而日本長崎大學1969年卻破地例頒發醫學博士學位給他。陳錦生說,連老獲得如此學位是實至名歸,「在這一方面,日本沒有人比他好,所以他們就真的給他學位。日本現在年輕一輩研究蚊子的也大概知道連博士,輩分很高,而且他還沒有退休。」
大學唸昆蟲系的陳錦生形容自己大學時代對所學並不感興趣,直到接觸連日清,後來他在連老的指導下取得碩士與博士學位,「因為他不是科班出身,所以他都會自己先去驗證,他是真正有實務,真正的『身體力行』,說起來很容易,做起來不容易。」
視連老為終身老師的陳錦生佩服地說:「我們在昆蟲界的老師、教授、前輩也對他很佩服啦,因為一個不是科班的人做得比科班還好。」
叢林出招補蚊 樂在其中
連日清的「身體力行」也讓連秀美在取得碩士學位時的野外採集經驗,體會更加深刻,「到叢林裡,不像一般人在電影中看到,都穿短褲很悠閒,其實不是那麼回事,有可能馬上就被一群蚊子包圍,搞不好一下血就被吸光了,真的是恐怖到這種地步,再加上炎熱,有很多濕氣瘴癘之氣……我覺得我自己沒辦法,我只唸到碩士,實在是唸不下去了。」
連日清打開隨身的裝備,琳瑯滿目,那是他獨創發明的法寶,其中用洗鼻器改裝的補蚊幫手,讓他可以從螃蟹洞裡、高聳的樹洞捕蚊蟲。連日清一邊表演一邊為我們解說:「樹洞上面有水啊,放在水裡面吸,看已經出來了,還沒吸進嘴巴的時候,趕快弄在容器裡面去。」喝到髒水、將蚊子吸入氣管是家常便飯,被蚊子飽餐一頓更是常有的事。
除了獨創的專用塑膠管補蚊,在馬糞裡找蚊子的幼蟲、捲起褲管引來蚊子、戴著放大鏡趴在地上找小黑蚊的幼蟲、在野外大便誘蚊,都是連日清採集蚊蟲的獨特招數。
有一回在波利維亞叢林地區紮營採集蚊蟲,當地人驚愕的對他說:「昨天有一隻羊被美洲豹吃掉了,你們怎麼敢在這裡露營啊?」老先生依舊平靜沉穩,語氣輕鬆,「我認為啦,只要不去傷害野獸,牠自動會避開我們。這是我的信念。」連老還不忘為他鍾情一生的小夥伴爭公道:「蚊子也是只有少數咬人啦,有的從螞蟻嘴巴吸取糖蜜的,也有吃花蜜的蚊子,還有從青蛙、蟾蜍、蛇吸血的蚊子,有的根本不吸血直接可以生蛋的……」
連秀美則十分心疼父親的辛勞,「他從來不抱怨工作上的苦,他講的都是他研究上覺得很有趣,他要繼續做什麼研究,他會一直講得津津有味,眉飛色舞。」
「沒有辦法啊!你要工作的話,一定會有你不喜歡的東西會產生出來,遇到什麼問題,就是要有克服的勇氣才能做啦,味道不好啊,很臭啊,怎麼樣啊,這是免不了啊,必須要接受啊。」連老聲音略顯高昂而開心,話語中沒有埋怨、沒有波動,像是一件最平常的事物。
陳錦生回憶道:「有一次我們上山去採集,都是走那個沒有路的,常常穿著雨鞋跟著一起走溪流,因為他很有經驗,他看哪裡有蚊子,他就會找得到。」時而驕陽、時而下雨、還偶遇毒蛇攻擊……狀況不斷,但工作中的連日清往往忘了吃飯,「有時候他一工作,精神很集中,所以過了吃飯時間,我們餓得要死,不敢催他喔。」
陳錦生語帶頑皮而心中滿是敬佩:「真的,跟著連老師可以學到很多很多的經驗,很多是書上不會有的東西。」
面臨生死 心存信念不變
豐富的學術理論與實務經驗,讓連日清在國際嶄露頭角,他參與國際研討會及活動的足跡遍及中國、日本、泰國、玻利維亞、巴西、英國、墨西哥,並曾赴菲律賓、印尼調查瘧疾與寄生蟲,還進入世界頂尖的研究機構「美國海軍第二醫學研究所」工作,且應台灣外交部之邀,赴玻利維亞考察瘧疾肆虐情形,以及赴印尼開設瘧疾昆蟲學訓練班。
提起父親玻利維亞之行,連秀美不禁感傷,「他一去就是四年,期間回來度假兩次,我們就去接機,那時候他才五十出頭,一看就是怎麼白髮蒼蒼,想說,怎麼會變得這麼蒼老呢?那時候好想哭喔……」
不僅工作艱辛,還面臨生命威脅,連老兩次感染恙蟲病,一次險些喪命。「我爸都已經到了昏迷的地步了,那次真的是在生死邊緣了。」連秀美回憶大難不死後的父親,「我覺得他掛念的還是蚊子,就好像又活過來了,還要繼續進行這些研究。」
老先生心存的依舊是那數十年來不變的信念,「我跟日本人學的,我不教下去的話,那可惜啦,太可惜了。我們有責任推動下去,這樣國家才有希望。有這樣的想法,責任感。」這個責任感讓他從未真正從工作中退休。
1993年,65歲的連老自衛生署預防醫學研究所退休,仍繼續擔任各處顧問與教學工作,現任國防醫學院預防醫學研究所科技顧問及台灣大學公共衛生學院兼任教授至今。
面對幾天後的非洲之行,老先生呵呵樂道:「妳看我八十幾歲了,他(外交部)還不放過我,一般派出去的大使,65歲就退休了,我退休快要二十年啦,還在出去呵呵……」
「他會一直希望,他去可以幫忙聖多美非洲的人真的解決瘧疾這個事情,他是一種奉獻的心情,他希望把他們的瘧疾根除,他覺得是他的任務。」連秀美說出父親此刻的心情。
連日清用慣有的笑容與我們道別,眼前這位一生與蚊子打交道的長者,我們知道,他永遠不會與蚊子道別:「我要活到120歲,因為還有很多蚊子要研究。」◇
本文轉載自《新紀元週刊》第187期【人物特寫】欄目(2010/08/26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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