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喜歡唱歌跳舞。記得三歲那年,叔叔送我一個音樂盒,上面鑲個芭蕾舞孃,只要扭轉發條,她就轉個不停。我學那個芭蕾娃娃,踮起腳尖,讓散開的圓裙轉得滿屋子笑聲,直到自己頭暈目眩倒地為止。
小時爸爸最愛扛我在肩上,一路哼著歌曲回家,他暱稱我是「二郎橋的野丫頭」,那也是他教會我的我第一首歌。有聚會的時候,他總是帶著我去,讓我當眾表演,向親朋炫耀。
媽媽說我小時候好哭,而且聲音大而宏亮,不似女娃娃般細聲細氣。她常謔稱這是我日後唱起歌來肺活量大,中氣又足的原因。記得幼時,一次原因不明的發高燒,到了103度且數日不退 ,把父母急得要命,媽媽丟下我去請醫生。我生病躺在床上百般無聊,就高聲的唱起歌來,因為被自己的歌聲陶醉了,完全忘記了痛苦,當媽媽請來隔壁的醫生(他也是個美國牧師),聽我正大唱特唱欲罷不能,那位老牧師感動得告訴媽媽,「感謝神,上帝與她同在,不覺得病苦」。唱完歌後我滿身大汗,心情愉快,莫名其妙的病就不藥而癒了。
小時候家住在一個農村,每年農忙過後,村民大拜拜,都要請戲班子來酬神,搭起戲台子唱個三天三夜的歌仔戲。伴隨著戲班子的,是由四面八方聚集的攤販,有各式各樣的小吃、賣小玩意兒的、雜耍特技兼賣藥的郎中、套環抽獎的,小孩都擠在熱鬧的人堆裡。我是個戲迷,只要戲一開場,我就如老僧入定﹐站在台下看戲,任蚊蟲叮咬也毫無所覺。直到戲班子走了,臨時搭起的戲台拆光了,我還悵惘不已。
那些舞台上演員們鮮活的表演、亮麗的戲服妝扮、閃耀的珠翠頭飾、吵鬧不失精彩的樂隊都使我久久不能忘懷,真恨不得隨他們浪跡天涯,過過那五光十色的走唱生涯。
我喜愛唱歌,只要聽過的歌,很快的就能朗朗上口,而且一唱起歌來,就不能自己,感情跟著歌詞波動,就好像在自導自演一齣戲。悲傷的歌,唱著唱著就淚流滿頰;愉快的歌,笑聲從歌聲溢出來;節奏輕快的歌,不由自主地隨著節奏起伏手舞足蹈。所以配合著心情變化,唱不同的歌,用歌來抒發我的感情。歌聲於我,就好像是一次次心靈的洗滌,它可以調節我的悲與喜。我始終認為歌不是用嘴唱的而是用心唱的,全心溶入的歌聲,才能感動自己,也感動他人。
兩年前,最疼我的爸爸因中風住院急救,當我從國外趕回去的時候,已處於彌留狀態,靠著氧氣維持生命,醫院通知要作決定是否拔除救生器具,讓他安息。媽媽痛不欲生,無法面對這個事實。我把傷心欲絕的媽媽送回家,獨自留守在昏迷的爸爸床邊。我長年離家在外,沒能在他病重時盡孝,心中非常內疚和自責。這將是我和他相處的最後一夜,我深知一向樂觀豪爽的他,一定不忍見我們傷心哭泣,所以整夜裡我握住他的手,用歌聲絮語,一首首一句句,把記憶中童年的歌和事全傾訴出來……我相信那一刻,爸爸和我一樣,在回憶自幼及長我們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那些用歌聲串起來的往事,正一幕幕的在我倆腦海中浮現,我輕輕地為他抹去眼角滲出的淚,那一夜,彌補了多年我不在他身邊的空白,用歌聲,我陪他走完這人生最後的一程。天將黎明的時候,看著他安詳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