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烏古蒙(1)
烏古蒙是一個傷心慘目的地方,是障礙的開始,是那名叫拿破侖的歐洲大樵夫在滑鐵盧遇到的初次阻力,是巨斧痛劈聲中最初碰到的盤根錯節。
它原是一個古堡,現在只是一個農家的莊屋了。烏古蒙對好古者來說,應當是雨果蒙。那宅子是貴人索墨雷•雨果,供奉維萊修道院第六祭壇的那位雨果起造的。
過客推開了大門,從停在門洞裡的一輛舊軟兜車旁邊走過,便到了庭院。
在庭院裡。第一件使過客注目的東西。便是一扇十六世紀的圓頂門,門旁的一切已經全坍了。宏偉的氣象仍從遺跡中顯示出來。在離圓頂門不遠的牆上,另辟了一道門,門上有亨利四世時代的拱心石,從門洞裡可以望見果園中的樹林。門旁有個肥料坑、幾把十字鎬和尖嘴鍬,還有幾輛小車,一口井口有石板舖地和鐵轆轤的古井,一匹小馬正在蹦跳,一隻火雞正在開屏,還有一座有小鐘樓的禮拜堂,一株桃樹,附在禮拜堂的牆上,正開著花。這便是拿破侖當年企圖攻破的那個院子的情形。這一隅之地,假使他攻破了,全世界也許就是屬於他的。一群母雞正把地上的灰塵啄得四散。他聽見一陣狺吠聲,是一頭張牙露齒、代替英國人的大惡狗。
當年英國人在這地方是值得欽佩的。庫克的四連近衛軍,在一軍人馬猛攻之下,堅持了七個鐘頭。
烏古蒙,包括房屋和園子在內,在地圖上,作為一個幾何圖形去看,是一個缺了一隻角的不規則長方形。南門便在那角上,有道圍牆作它最近的屏障。烏古蒙有兩道門:南門和北門,也就是古堡的門和莊屋的門。拿破侖派了他的兄弟熱羅姆去攻烏古蒙;吉埃米諾、富瓦和巴許呂各師全向那裡進撲,雷耶的部隊幾乎全部用在那方面,仍歸失敗,克勒曼的炮彈也都消耗在那堵英雄牆上。博丹旅部從北面增援烏古蒙並非多餘,索亞旅部在南面只能打個缺口,而不能加以佔領。
莊屋在院子的南面。北門被法軍打破的一塊門板至今還掛在牆上。那是釘在兩條橫木上面的四塊木板,攻打的傷痕還看得出。
這道北門,當時曾被法軍攻破過,後來換上了一塊門板,用以替代現在掛在牆上的那塊;那道門正在院底半掩著,它是開在牆上的一個方洞裡的,堵在院子的北面,牆的下段是石塊,上段是磚。那是一道在每個莊主人家都有的那種簡單的小車門,兩扇門板都是粗木板做成的,更遠一點,便是草地。當時兩軍爭奪這一關口非常猛烈。門框上滿是殷紅的血手印,歷久不褪,博丹便在此地陣亡。
鏖戰的風濤還存在這院裡,當時的慘狀歷歷在目,伏屍喋血的情形宛然如在眼前;生死存亡,有如昨日;牆垣呻吟,磚石紛飛,裂口呼叫,彈孔瀝血,樹枝傾斜戰慄,好像力圖逃遁。
這院子已不像一八一五年那樣完整了,許多起伏曲折、犬牙交錯的工事都已拆毀。
英軍在這裡設過防線,法軍突破過,但是守不住。古堡的側翼仍屹立在那小禮拜堂的旁邊。但是已經坍塌,可以說是徒存四壁,空無所有了,這是烏古蒙宅子僅存的殘跡。當時以古堡為碉樓,禮拜堂為營寨,兩軍便在那裡互相殲滅。法軍四處受到火槍的射擊,從牆後面、頂閣上、地窖底裡,從每個窗口、每個通風洞、每個石頭縫裡都受到射擊,他們便搬一捆捆樹枝去燒那一帶的牆和人,射擊得到了火攻的回答。
那一側翼已經毀了,人們從窗口的鐵欄縫裡還可以看見那些牆磚塌了的房間,當時英軍埋伏在那些房間裡,一道旋梯,從底到頂全破裂了,好像是個破海螺的內臟。那樓梯分兩層,英軍當時在樓梯上受到攻擊,便聚集在上層的梯級上,並且拆毀下層。大塊大塊的青石板在蕁麻叢裡堆得像座小山,卻還有十來級附在牆上,在那第一級上搠了一個三齒叉的跡印。那些高不可攀的石級,正如牙床上的牙一樣,仍舊牢固地嵌在牆壁裡。其餘部分就好像是一塊掉了牙的顎骨。那裡還有兩株古樹:一株已經死了,一株根上受了傷,年年四月仍發青。從一八一五以來,它的枝葉漸漸穿過了樓梯。(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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