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130)
十 否認的方式2
被告本已坐下去了,檢察官說完以後,他忽然立起來,大聲喊道:「您真黑心,您!這就是我剛才要說的話。先頭我沒有想出來。我一點東西都沒有偷。我不是每天有飯吃的人。那天我從埃裡走來,落了一陣大雨,我經過一個地方,那裡被雨水沖刷,成了一片黃泥漿,窪地裡的水四處亂流,路邊的沙子裡也只露出些小草片,我在地上尋得一根斷了的樹枝,上面有些蘋果,我便拾起了那樹枝,並沒有想到會替我惹起麻煩。我在牢裡已待了三個月,又被人家這兒那兒帶來帶去。除了這些,我沒有什麼好說的;你們和我過不去,你們對我說:『快回答!』這位兵士是個好人,他搖著我的胳膊,細聲細氣向我說:『回答吧。』我不知道怎樣解釋,我,我沒有文化,我是個窮人。你們真不該不把事情弄清楚。我沒有偷。我拾的東西是原來就在地上的。你們說什麼冉阿讓,讓•馬第!這些人我全不認識。他們是鄉下人。我在醫院路巴陸先生家裡工作過。我叫商馬第。你們說得出我是在什麼地方生的,算你們有本領。我自己都不知道。世上並不是每個人從娘胎裡出來就是有房子的。那樣太方便了。我想我的父親和我的母親都是些四處找活做的人。並且我也不知道。當我還是個孩子時,人家叫我小把戲,現在,大家叫我老頭兒。這些就是我的洗禮名。隨便你們怎樣叫吧。我到過奧弗涅,我到過法維洛勒,當然!怎麼呢?難道一個人沒有進過監牢就不能到奧弗涅,不能到法維洛勒去嗎?我告訴你們,我沒有偷過東西,我是商馬第伯伯。我在巴陸先生家裡工作過,並且在他家裡住過。聽了你們這些胡說,我真不耐煩!為什麼世上的人全像怨鬼一樣來逼我呢!」
檢察官仍立著,他向庭長說:「庭長先生,這被告想裝癡狡賴,但是我們預先警告他,他逃不了,根據他這種閃爍狡猾已極的抵賴,我們請求庭長和法庭再次傳訊犯人布萊衛、戈什巴依、捨尼傑和偵察員沙威,作最後一次的訊問,要他們證明這被告是否冉阿讓。」
「我請檢察官先生注意,」庭長說,「偵察員沙威因為在鄰縣的縣城有公務,在作證以後便立刻離開了公堂,並且離開了本城。我們允許他走了。檢察官先生和被告律師都表示同意的。」
「這是對的,庭長先生,」檢察官接著說,「沙威君既不在這裡,我想應把他剛才在此地所說的話,向各位陪審員先生重述一遍。沙威是一個大家尊敬的人,為人剛毅、謹嚴、廉潔,擔任這種下層的重要任務非常稱職,這便是他在作證時留下的話:『我用不著什麼精神上的猜度或物質上的證據來揭破被告的偽供。我千真萬確地認識他。這個人不叫商馬第,他是從前一個非常狠毒、非常兇猛的名叫冉阿讓的苦役犯。他服刑期滿被釋,我們認為是極端失當的。他因犯了大竊案受過十九年的苦刑。他企圖越獄,達五六次之多。除小瑞爾威竊案和別紅園竊案外,我還懷疑他在已故的迪涅主教大人家裡犯過盜竊行為。當我在土倫當副監獄官時,我常看見他。我再說一遍,我千真萬確地認識他。』」
這種精確無比的宣言,在聽眾和陪審團裡,看來已產生一種深刻的印象。檢察官念完以後,又堅請(沙威雖已不在)再次認真傳訊布萊衛、捨尼傑和戈什巴依三個證人。
庭長把傳票交給一個執達吏,過一會,證人室的門開了。在一個警衛的保護下,執達吏把犯人布萊衛帶來了。聽眾半疑半信,心全跳著,好像大家僅共有一個靈魂。
老犯人布萊衛穿件中央監獄的灰黑色褂子。布萊衛是個六十左右的人,面目像個企業主,神氣像流氓,有時是會有那種巧合的。他不斷幹壞事,以致身陷獄中,變成看守一類的東西,那些頭目都說:「這人想找機會討好。」到獄中布道的神父們也證明他在宗教方面的一些好習慣。我們不該忘記這是復辟時代的事。
「布萊衛,」庭長說,「您受過一種不名譽的刑罰,您不應當宣誓……」
布萊衛把眼睛低下去。(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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