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有些網路歌手開始走復古的路，倒不是真為了復古，而是為吸引眼球。這是一種心理戰術，對比之下，人很容易欣賞與眾不同的那個人或風格。當下，流行歌曲已經頹廢無趣的主題唱爛了，偶爾冒出幾首透著歷史滄桑的復古歌曲，我們竟不自覺被感動。

有些復古歌所唱頌的內容並不好，但不得不承認，作詞作曲的藝術家還是有幾分積澱的。歲月無聲，每個成年人回首往事時都會有這樣的感觸。那單薄的十年或幾十年怎麼就悄無聲息走了呢？正如歌裏唱的，「回到那一剎那，歲月無聲也讓人害怕」/「枯藤長出枝椏，原來時光已翩然輕擦」。

小孩子不懂回憶，那份天真和好奇引導他們大多數時候都在向前看，期盼將要到來的樂趣或故事。人長大後就不一樣了，尤其品味過酸甜苦辣、歷經過風風雨雨之後，回憶成了我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記憶中，並不都是甜美，即便有苦澀或悔恨也不算壞事。多年之後，我們終於可以冷靜、理智、公平地評判當初的是是非非，不被任何情緒或衝動干擾。這是多麼美麗的瞬間，坦然承認錯誤並滿懷諒解之情的瞬間。復古歌曲的流行，也可以說正是汲取了人們在反思歲月和歷史方面的潛力。

下午閑來無事，突然動念要在網上搜索小學時的班主任嚴老師，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於是開始Google，排除幾十個不相關的網頁，終於找到嚴老師的消息。他已經調到縣城一所重點中學教書了。說來當時小學和中學的師資配備都還是不錯的，因為我們畢業後聽說很多老師不是從小學調到中學，就是從中學調到大學。

嚴老師剛剛接管我們班時，是小學四年級，同學相互傳述，這位老師姓「嚴」人也「嚴」。凡是他帶過的班，學生都被嚇得怵怵的。不管別人怎麼說，我也不怕，因為老師們對學習認真的學生從來都不會怎麼樣。如果心裏害怕，只能說明這學生心裏有鬼。

嚴老師第一次到我們班上，是下午自習，他隨便去轉轉。自習是讓學生寫作業的，沒有老師管，所以很多調皮的男生就大聲說笑、玩鬧。嚴老師走進教室時，我剛好端端正正地坐著，在看書。抬頭時，發現嚴老師也在看我，眼神中流露著溫和。當時並不是非常懂，反正覺得嚴老師很喜歡我。

不知是第一印象太好了，還是我的確太乖了，以後的兩年裏嚴老師對我的表揚和讚賞真是數不盡。我寫的作業，嚴老師經常拿給同學看，讓他們向我學習，即使做練習也把字寫得公公正正。平時的小測驗、小考試，我總是第一個做完題目。嚴老師也經常先收我的卷子，批完後還給我，讓我幫忙改其他同學的卷子。現在想想沒什麼，在那時候可是至高無上的榮譽。

無怪乎那麼多同學羡慕我，在以嚴厲著稱的嚴老師那裏，我竟成了寵兒。嚴老師其實並不像同學傳說的那樣可怕，他只是對那些言行不像話、學習不上進、調皮搗蛋的學生嚴厲。在他的治理下，我們慢慢學會「紀律」的含義。

唯一一次被嚴老師叫到辦公室訓話的事，還是好朋友璿引起。她和另外幾個女生相處不好，因為她們人多，有時候就圍住璿說難聽話。我並沒有想太多，只知道璿被人欺負，我要保護她，至少站在她一邊。

終於有一次，在操場上，另外幾個女生圍住我和璿，其中一個高個子的女生用手指著璿，做出蔑視的表情。我只對她說一句：「拿開你的手。」誰知那個女孩子就氣急敗壞，回家之後大鬧，並把她媽給叫到學校，找班主任告狀。

璿嚇壞了，因為這些事全都由她引起，我是被牽累的。再說，在所有被牽扯的女孩子中，我是學習成績最好的，所以相當於給我抹了黑。那天，嚴老師叫我們到辦公室，可能想問個明白。但是，我見到嚴老師就哭了，可能心中很愧疚，自己明明是好學生，還去幹壞學生的事。

嚴老師笑著問：「我還沒說你呢，你就先哭了？」我顧不得自己，替璿說話，告訴嚴老師她們在欺負璿。嚴老師問了幾句話後，可能也大致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就叫我先回去了。後來，在一次家長會上，嚴老師對爸媽說，這孩子懂事，許多事不用說她就明白，而且很仗義，顧不得自己去保護朋友。

家長會後，爸媽問我，嚴老師的這番話是在說什麼事兒。我才一五一十地給爸媽講了那場鬧劇。爸媽雖然不高興，也慶幸，因為班主任沒有因為這件事改變對我的看法，相反，他還比較欣賞。

日子就這麼不緊不慢地過著，離升中學的時間越來越近。我報考了縣城最好的中學，成績出來後，和同學相約去找嚴老師，告訴他好消息。嚴老師很為我們高興，雖然已經畢業，但還是很耐心地給我們講解考試中一道數學題的正確解法和應該注意的問題……

不知道自己真那麼忙碌嗎？十五年就這麼過去了，居然都沒再找到時間去看看嚴老師。生命中的每一天似乎都沒有什麼改變，每一天也沒覺得自己多成熟。但突然回頭和小時候相比，猛地發現，原來自己真的長大了，而且是無可挽回地長大，沿著一條只能單向走的時光隧道。

多年之後的今天，再看到嚴老師的照片，心中滿是感慨。相比記憶中的他，嚴老師發福了，但我一眼就能認出來。歲月改變的只是人的容顏，而人的靈魂是不變的。看了嚴老師的簡歷才明白，他帶我們的時候剛剛大學畢業，不過二十二三歲。原來，他那麼年輕。只是我們太小了，看他總覺得他高高在上，以致沒有任何年齡的概念。

十五年的時光，不長也不短，畢竟人一生能有多少個十五年呢？五個？六個？這一晃滑過的歲月，居然占了生命的五分之一或六分之一。說「歲月無聲也讓人害怕」真的一點都不誇張。審視內心，我又欣慰，即便歲月輕擦而過，那份感恩從未改變。是嚴老師的讚賞和鼓勵，讓我給自己在高處定位。走到今天，不能說與他的栽培沒有關係。

外人看，我們的年齡正是蒸蒸日上的時段，事業、家庭方方面都處在最美好的黃金點。但我清楚知道，就像牛頓說的，比別人看得更遠些是因為站在了巨人的肩上，我們無論取得什麼成就，都不能忘卻感恩。在生命呈現出最美麗的色彩時，驀然發現，該報答的人原來那麼多……@*

(//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