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市警署裡一些問題的解決3
幾分鐘以前,已有一個人在眾人不知不覺之間進來了,他關好門,靠在門上,聽到了芳汀的哀求。
正當兵士們把手放在那不肯起立的倒霉婦人身上,他上前一步,從黑影裡鑽出來說:「請你們等一會!」
沙威抬起眼睛,看見了馬德蘭先生。他脫下帽子,帶著一種不自在的怒容向他致敬:「失禮了,市長先生……」
市長先生這幾個字給了芳汀一種奇特的感覺。她好像從地裡跳起的殭屍一樣,猛地一下直立起來,張開兩臂,把那些士兵推向兩旁,他們還沒來得及阻擋她,她已直向馬德蘭先生走去,瘋人似的,盯住他喊道:「哈!市長先生,原來就是你這小子!」
隨著,她放聲大笑,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
馬德蘭先生揩揩臉,說道:「偵察員沙威,釋放這個婦人。」
沙威這時覺得自己要瘋了。他在這一剎那間,接二連三,並且幾乎是連成一氣地感受到他生平從未有過的強烈衝動。看見一個公娼唾市長的面,這種事在他的想像中確是已經荒謬到了無法想像的地步,即使只偶起一念,認為那是可能發生的事,那已可算是犯了大不敬的罪。另一方面,在他思想深處,他已把那婦人的身份和那市長的人格連繫起來,起了一種可怕的胡思亂想,因而那種怪誕的罪行的根源,在他看來,又是十分簡單的,他想到此地,無比憎恨。同時他看見那位市長,那位長官,平心靜氣地揩著臉,還說「釋放這個婦人」,他簡直嚇得有點頭昏眼花;他腦子不能再想,嘴也不能再動了,那種驚駭已超出他可能接受的限度,他一言不發地立著。
芳汀聽了那句話也同樣驚駭。她舉起她赤裸的胳膊,握緊了那火爐的鈕門,好像一個要昏倒的人。同時,她四面望望,又低聲地好像自言自語地說起話來。
「釋放!讓我走!我不去坐六個月的牢!這是誰說出來的?說出這樣的話是不可能的。我聽錯了。一定不會是那鬼市長說的!是您吧,我的好沙威先生,是您要把我放走吧?呵!您瞧!讓我告訴您,您就會讓我走的。這個鬼市長,這個老流氓市長是一切的禍根。您想想吧,沙威先生,他聽了那廠裡一些胡說八道的娼婦的話,把我攆了出來。那還不算混蛋!把一個做工做得好好的窮女人攆出去!從那以後,我賺的錢就不夠了,一切苦惱也都來了。警署裡的先生們本有一件理應改良的事,就是應當禁止監牢裡的那些包工來害窮人吃苦。我來向您把這件事說清楚,您聽吧。您本來做襯衫,每天賺十二個蘇,忽然減到了九個,再也沒有辦法活下去了。我們總得找出路,我,我有我的小珂賽特,我是被逼得太厲害了才當娼妓的。您現在懂得害人的就是那個害人的忘八市長。我還要說,我在軍官咖啡館的前面踏壞了那位先生的帽子。不過他呢,他拿著雪把我一身衣服全弄壞了。我們這種人,只有一件綢子衣服,特為晚上穿的。您瞧,我從沒有故意害過人,確是這樣,沙威先生,並且我處處都看見許多女人,她們都比我壞,又都比我快樂。呵,沙威先生,是您說了把我放出去,不是嗎?您去查吧,您去問我的房東吧,現在我已按期付房租了,他們自然會告訴您我是老實人。呀!我的上帝。請您原諒,我不留心碰了火爐的鈕門,弄到冒煙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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