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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古典長篇

悲慘世界(47)

第一部第二卷

十三 小瑞爾威2

  黑暗漸漸籠罩著冉阿讓的四周。他整天沒有吃東西,他也許正在發寒熱。

  他仍舊立著,自從那孩子逃走以後,他還沒有改變他那姿勢。他的呼吸,忽長忽促,胸膛隨著起伏。他的眼睛盯在他前面一二十步的地方,彷彿在專心研究野草中的一塊碎藍瓷片的形狀。

  忽然,他哆嗦了一下,此刻他才感到夜寒。

  他重新把他的鴨舌帽壓緊在額頭上,機械地動手去把他的布衫拉攏,扣上,走了一步,彎下腰去,從地上拾起他的棍子。

  這時,他忽然看見了那個值四十個蘇的錢,他的腳已把它半埋在土中了,它在石子上發出閃光。

  這一下好像是觸著電似的,「這是什麼東西?」他咬緊牙齒說。他向後退了三步,停下來,無法把他的視線從剛才他腳踏著的那一點移開,在黑暗裡閃光的那件東西,彷彿是一隻盯著他的大眼睛。

  幾分鐘過後,他慌忙向那銀幣猛撲過去,捏住它,立起身來,向平原的遠處望去,把目光投向天邊四處,站著發抖,好像一隻受驚以後要找地方藏身的猛獸。

  他什麼也瞧不見。天黑了,平原一片蒼涼。紫色的濃霧正在黃昏的微光中騰起。他說了聲「呀」,急忙向那孩子逃跑的方向走去。走了百來步以後,他停下來,向前望去,可是什麼也看不見。

  於是他使出全身力氣,喊道:「小瑞爾威!小瑞爾威!」

  他住口細聽。沒有人回答。

  那曠野是荒涼淒黯的。四週一望無際,全是荒地。除了那望不穿的黑影和叫不破的寂靜以外,一無所有。

  一陣冷峭的北風吹來,使他四周的東西都呈現出愁慘的景象。幾棵矮樹,搖著枯枝,帶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憤怒,彷彿要恐嚇追撲什麼人似的。

  他再往前走,隨後又跑起來,跑跑停停,在那寂寥的原野上,吼出他那無比淒慘驚人的聲音:「小瑞爾威!小瑞爾威!」

  如果那孩子聽見了,也一定會害怕,會好好地躲起來。不過那孩子,毫無疑問,已經走遠了。

  他遇見一個騎馬的神父。他走到他身邊,向他說:「神父先生,您看見一個孩子走過去嗎?」

  「沒有。」神父說。

  「一個叫小瑞爾威的?」

  「我誰也沒看見。」

  他從他錢袋裡取出兩枚五法郎的錢,交給神父。

  「神父先生,這是給您的窮人的。神父先生,他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他有一隻田鼠籠子,我想,還有一把搖琴。他是向那個方向走去的。他是一個通煙囪的窮孩子,您知道嗎?」

  「我確實沒有看見。」

  「小瑞爾威?他不是這村子裡的嗎?您能告訴我嗎?」

  「如果他是像您那麼說的,我的朋友,那就是一個從別處來的孩子了。他們經過這裡,卻不會有人認識他們。」

  冉阿讓另又拿出兩個五法郎的錢交給神父。

  「給您的窮人。」他說。

  隨後他又迷亂地說:「教士先生,您去叫人來捉我吧。我是一個竊賊。」

  神父踢動雙腿,催馬前進,魂飛天外似的逃了。

  冉阿讓又朝著他先頭預定的方向跑去。

  他那樣走了許多路,張望,叫喊,呼號,但是再也沒有碰見一個人。他在那原野裡,看見一點像是臥著或蹲著的東西,他就跑過去,那樣前後有兩三次,他見到的只是一些野草,或是露在地面上的石頭,最後,他走到一個三岔路口,停下來。月亮出來了。他張望遠處,作了最後一次的呼喚:「小瑞爾威!小瑞爾威!小瑞爾威!」他的呼聲在暮靄中消失,連迴響也沒有了。他嘴裡還念著:「小瑞爾威!」但是聲音微弱,幾乎不成字音。那是他最後的努力,他的膝彎忽然折下,彷彿他良心上的負擔已成了一種無形的威力突然把他壓倒了似的,他精疲力竭,倒在一塊大石頭上,兩手握著頭髮,臉躲在膝頭中間,他喊道:「我是一個無賴!」

  他的心碎了,他哭了出來,那是他第一次流淚。

  冉阿讓從主教家裡出來時,我們看得出來,他已完全擺脫了從前的那種思想。不過他一時還不能分辨自己的心情。他對那個老人的仁言懿行還強自抗拒。「您允諾了我做誠實人。我贖買了您的靈魂,我把它從污穢當中救出來交給慈悲的上帝。」這些話不停地回到他的腦子裡。他用自己的傲氣來和那種至高無上的仁德對抗,傲氣真是我們心裡的罪惡堡壘。他彷彿覺得,神父的原有是使他回心轉意的一種最大的迫擊和最兇猛的攻勢,如果他對那次恩德還要抵抗,那他就會死硬到底,永不回頭;如果他屈服,他就應當放棄這許多年來別人種在他心裡、也是他自鳴得意的那種仇恨。那一次是他的勝敗關頭,那種鬥爭,那種關係著全盤勝負的激烈鬥爭,已在他自身的兇惡和那人的慈善間展開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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