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五類憶舊》(8-8):丈夫被害之後
【大紀元2010年12月18日訊】從反右到文革的10年裡,我們的大家庭失去3位成員。我丈夫的三妹夫在廣西賓陽縣宣傳部工作,因響應號召給黨提意見被打成右派,妻子(我丈夫的三妹)被逼與他離婚,否則開除黨籍和公職。當時三妹已是3個孩子的母親,最小的孩子才7個月。為了孩子將來不被歧視,三妹只好含淚和心愛的丈夫離婚。後來三妹夫被送勞改,折磨致死。我丈夫的四妹夫是共軍的一個團級幹部,文革一開始就被扣上反黨、反革命的帽子,次年含冤去世,丟下2個年幼的孤兒和年輕的妻子。
我的丈夫從部隊復員後在縣中學教語文,並擔任語文教研組組長。文革一來,被該校造反組織扣上34條罪狀,誣蔑他是歷史反革命。1968年8月15日,縣革委會把全縣中小學教師集中到我丈夫所在的中學,辦毛澤東思想學習班,主要負責人是縣革委會副主任齊某。當時我是一名小學教師,也被迫參加這個學習班。因人太多,這所中學住不下,就分散到縣城內各小學,每個小學是一個點,每個教師都不能隨便離開住地,違者嚴懲。
第二天,所有教師都被召集起來,聽齊某的動員報告。齊某要各個點的負責人狠抓階級鬥爭,把混在教師隊伍中的階級敵人揪出來,鬥垮斗臭。我丈夫早已是階級敵人,我也被定為階級敵人。斗階級敵人的手段花樣百出,剃十字頭,罰跪,反手綁,拳打腳踢,棍子打,等等。逢集市的時候(三天一集市),白天拴著我們上街游鬥,強令我們敲著口盅、臉盆,喊「我是牛鬼蛇神」或「我是反革命分子」。喊聲不夠大,跟在後麵人就推打。晚上回住地,繼續在學習班批鬥。學習班開班第四天,即8月19日晚上,我丈夫和他的副校長,被綁著拉到該校的池塘邊,用步槍上的刺刀刺了很多刀,活活刺死,然後扔到池塘。
我們一家6口(4個孩子)原住在丈夫學校的宿舍裡。1967年我和孩子們被趕出學校宿舍,家庭被拆散。在學習班上,我和丈夫也不在一個點。丈夫慘死的當晚,我一無所知。次日早上,我像往常一樣給丈夫送早餐。他不在宿舍,我感到不妙。在校院內,有人告訴我,丈夫昨晚被革命群眾打死在池塘裡了。我驚呆了,悲憤難抑,立即去找齊某。我質問他:「是誰打死我丈夫?你打算怎樣處理?」他惡狠狠地說,你丈夫干了很多壞事,被革命群眾打死有甚麼好處理,說完轉身就走。我的淚水只有往肚裡咽,悲憤只能埋在心中。這世道那有地方伸冤啊!我回家先把這不幸的消息小聲告訴我媽,以免幼小的孩子聽到哭著要爸爸。我媽聽到噩耗也驚呆了,淚流滿面,說:「冤啊,誰這樣害他啊?」我4歲就沒了爸爸,如今運動又把她唯一女兒的丈夫奪走了,剩下母女一門雙寡!在巨大的打擊下,母親幾天之內就像變了一個人,衰老了許多。
埋葬了丈夫的當天,他的學校就勒令我兩天內把丈夫的東西從他的宿舍全部搬走。次日早上,兩個最小的孩子天真地對我說:「媽媽,我們送飯去給爸爸吃吧?」聽到這話,我的心都碎了。丈夫生前很疼愛孩子,一到吃飯時間,孩子們就想起爸爸。丈夫未被隔離前,最小的孩子想睡覺時就叫爸爸抱,摸著爸爸的耳朵才肯睡。我含著淚對他們說:「爸爸永遠不會吃我們的飯了。」他們問為甚麼,我說他不在了。他們的臉馬上沉了下來。好長一段時間,他們的臉再也沒有笑容。年邁的公公、婆婆得知兒子的死訊,哭得死去活來。公公淚流滿面,說過去我靠一條扁擔挑在肩上養活一家14口,那麼艱難,我沒有流過淚。戰亂年代,我的兒子投奔共產黨的軍隊鬧革命,沒有死在國民黨的槍下,現在竟慘死在他一直為之奮鬥的共產黨手裡,讓我老年喪子,白髮送黑髮,真冤啊!
丈夫死後的第三天,他們派人叫我回學習班繼續迫害。他們用繩子綁我、打我,叫我跪下,有時一跪就是三四個小時。丈夫沒死時,我不被掛牌,他死後我掛牌了,上寫「歷史反革命分子某某的臭老婆某某」。晚上我請求他們讓我回家住宿,以便照顧老人和孩子。一個傢伙說,你回去就掛牌回去。我說,請你看在我年老母親面上,不要叫我掛牌回家。她看見這塊牌,打擊太大了,會受不了的。她要是再出甚麼問題,就沒人幫我看管這幾個孩子了。他兇狠地回答說:「不行!」無奈,我只好天天掛著這張牌回家,快到門口時就拿下,把字翻過來,放到門背後去,以免母親看到受不了。
在將近3個月的學習班裡,他們強加給我莫須有的罪名,說我好大的膽子,丈夫死了竟敢去問齊副主任如何處理,想為反革命分子翻案,誣蔑我參加反共救國軍,是救國軍的聯絡員。他們一共列了八條提綱,圍繞這幾個問題批鬥我,沒有一天不罰跪挨打。
10月底,血腥的學習班結束了。在我所在的學習點,有2個老師被迫害致死。我丈夫學校的那個點,死了4個(1個書記、1個副校長、我丈夫和1位女教師),其他點死多少人,我不得而知。學習班結束後,他們不讓我回學校上課,把我趕到農村生產隊,一邊接受勞動監督,一邊繼續寫交代,交代得好還可以當老師,交代不好就永遠別想當老師了。當時我的工資每月34元,他們只發給我21元,只夠買6個人的口糧,一點多餘的錢都沒有。
我甚麼交代也不寫,我沒幹壞事,沒甚麼好寫。我恢復工作後,孩子們仍然處處受歧視。一天晚上,媽媽上公廁,兩個最小的孩子在外面等,鄰居的兩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竟用木板鞋把我最小的兒子的頭打得鮮血直流。派出所一位姓石的警察看到了,立即把受傷的孩子送去醫院救治。我趕到醫院,看到小兒子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的兩件衣服都被血滲透了。我的心好疼啊!忙把兒子抱在懷裡。護士拿著藥和繃帶給兒子包紮,說誰把孩子打成這樣,真是太狠心了。
1976年文革結束。據1984年官方透露,我所在的縣,30萬人口,文革期間就被迫害死了2200多人。有一個鄉鎮,一天就死了160多人。文革過去30多年了,但中國人民的苦難並沒有結束,因為給中國人民帶來苦難的根本原因並沒有消除。
――本文轉自《黑五類憶舊》第八期,焦國標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