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茹：古巴的四億和南斯拉夫的一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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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4月27日訊】 據北京《日報》（英文，４月１４日）報導，在國家主席訪問古巴的第二天，也是最後一天，即４月１３日，兩國簽署了協定，由中國向古巴提供四億美金的貸款。大概因爲這筆款子數目太小，國內的中文報紙就懶得報導了。廈門遠華集團走私就走了三十億，逃稅十三億美金，給古巴四億算什麽？
這就引出了一個有趣的問題。美國曾宣佈：布希政府要繼續向南斯拉夫提供援助，必須在３月３１日之前向國會證實，貝爾格萊德同意落實戴頓協定，促進人權並與海牙法庭合作；否則，美國將中止本財政年度的一億美金援助計劃。４月１日，南斯拉夫逮捕了前總統米洛舍維奇。但米洛舍維奇是我國的民族英雄，中國報紙立即譴責說：南斯拉夫這樣做是屈服於西方的壓力，是爲了乞取美國的一億美金。這話貌似有理，只是由官方報紙來講，豈非陷我英明政府於不義？不過區區一億美金（其實只有五千萬，另一半已經撥給南斯拉夫），對南斯拉夫或許份量可觀，對中國卻僅是九牛一毛。據說，有人提出，遠華走私案主犯有很多錢打官司，把他從加拿大弄回來很困難；朱總理回答說：我們有一千六百億的外匯儲備！既然如此，爲什麽中國政府就不能給南斯拉夫一億美金，修復兩國一度有過的反美統一戰線，同時也幫助這一戰線的重要領袖、我們的親密戰友米洛舍維奇同志安度餘年？對臺上的國際階級兄弟，可以送四億美金輸血打氣；難道人一下臺，就視之如草芥，棄之如敝履，拔一毛救法場而不爲？
我們不送錢，不可能是南斯拉夫不要。按官方的說法，中國的援助是沒有任何私心的，從來不帶可被人視作”干涉內政”的附加條件。這錢不拿白不拿。我們不送錢，應該是經過分析後，高層意識到這一次中國救不了老米，哪怕敞開了倉庫送大米。
也就是說，主要問題並不在錢上面。
那麽，什麽是南斯拉夫現在的主要問題呢？
新總統科什圖尼察最近在一篇雜誌文章中列了個問題清單（《紐約時報》３月１０日），貧窮、斷電、缺乏資金之外，這個國家仍然面臨著整合和瓦解的生死問題。這還不是一個問題，而是三個。按緊迫性排，首先是蒙特尼哥羅是否會退出聯邦的問題；其次是科索沃的歸屬問題；然後是伏伊伏丁（原是與科索沃一樣的自治省）問題，是那裏的匈牙利人是否會步阿爾巴尼亞人後塵。
所謂的南斯拉夫聯邦，現在只是由兩個國家組成：一千萬人口的塞爾維亞和六十萬人口的蒙特尼哥羅（又譯爲”黑山”）。去年１０月５日，貝爾格萊德發生民衆暴動，米洛舍維奇被迫宣佈辭去總統職務，承認反對派在大選中獲勝，科什圖尼察接任總統。這個”總統”是聯邦總統，如果蒙特尼哥羅退出，聯邦瓦解，科什圖尼察就要下崗失業了。但最重要的還是入海口的喪失，塞爾維亞本身是內陸國家。
今天（４月２２日）蒙特尼哥羅要舉行國會選舉，關鍵是看贊成獨立的黨派能否獲得修改憲法所需要的三分之二席位。如今，論經濟實力，塞爾維亞喂不了蒙特尼哥羅胡蘿蔔；有點殘破的軍事機器，儘管仍然足夠壓碎黑山小國，在科索沃戰爭之後，卻是萬萬開動不得的。唯一可以阻止蒙特尼哥羅離去的，是西方大國不予承認的警告。西方的政治家，已經被前南斯拉夫聯邦成員國搞得頭大如鬥，心裏大概很希望蒙特尼哥羅留在聯邦內，免得又攪出什麽事來。但是，在擔上了”種族清洗”的壞名聲之後，如果塞爾維亞人不作出明顯的政策改變，使外界相信他們不會再以武力來解決民族爭端，西方大國要站在他們一邊維護南斯拉夫聯邦的完整，讓政治家們如何向本國的民心輿情交代？具體到美國，就是布希總統如何向國會交代。受到民間人權組織的壓力，兩党都有議員要求中止援助。
而塞爾維亞所能做的最簡明的顯示政策改變的事，是逮捕被海牙國際法庭通緝的”種族清洗”禍首米洛舍維奇（關於其罪行，請參看本專欄文章《從特魯多說到米洛舍維奇》，貼於去年１０月９日），不管以什麽名義。
米洛舍維奇於４月１日被逮捕；４月１１日，南斯拉夫問題六國交流集團（美、英、法、德、俄、義大利的外交部長）舉行米洛舍維奇下臺後的第一次會議，美國國務卿鮑威爾飛巴黎赴會。會議宣佈：六國對逮捕行動感到滿意，他們不支援蒙特尼哥羅的獨立；如果黑山共和國堅持拆夥，西方將停止一切援助。
蒙特尼哥羅只有六十萬人，包下他們的吃住也花不了幾個錢。如果中國政府要給美國添亂，倒是可以接替西方的所有援助並鼓勵黑山人獨立。
在科索沃，今年３月２５日，北約同意讓塞爾維亞軍人和警察進入科索沃邊界隔離區，幫助聯合國維持和平部隊壓制堅持暴力活動的阿爾巴尼亞分離分子①。這是新總統科什圖尼察的一大成功。而在這一關鍵星期日的前後，米洛舍維奇的幾位親近助手被逮捕。
科索沃戰爭的後期，新近加入北約的匈牙利曾經要求，停戰談判應該包括伏伊伏丁問題，但美國等大國不願節外生枝。這次，通過支援馬其頓政府驅趕來自科索沃的阿爾巴尼亞分離分子，西方大國送出明確的信號：他們不會支援伏伊伏丁的要求獨立的匈牙利人。
南斯拉夫現在最要緊的，是西方大國對其聯邦完整的保證。中國隔得太遠，拍不下這個胸脯，因此給錢也是白給。不管我們給不給錢，老米都要進班房貢獻餘熱。乾脆省了這一億美元，還是明智的。
如果從政治謀略的角度看–更爲”冷眼向洋”的人或許會說是馬基雅佛利（Ｎｉｃｏｌｏ Ｍａｃｈｉａｖｅｌｌｉ，１４６９－１５２７）式的思考–美國發出３月３１日前南斯拉夫政府必須有所行動的”最後通牒”，其實是幫了科什圖尼察的大忙，讓他在逮捕米洛舍維奇、換取西方大國支援聯邦完整的同時，又可以聲稱是出於無奈，將責任部分地推給美國，化解內部壓力。不過，事態發展表明，內部壓力其實很有限。老米領導過的塞爾維亞社會黨號召黨員在７日示威抗議，但上街的還不到兩百人（這是外電報導的人數，新華社說有兩千多人）。而他去年大選的得票數，尚有兩百萬。可見米洛舍維奇的魅力早已衰敗，在他統治的後期，只是靠著宣傳機器和安全機器，才硬做出那些選票。獨裁者，總是比他的表像要軟弱。
美國和南斯拉夫的互動，有點象這次中美撞機事件的牌局（參見本專欄文章《事涉公正難公正》和《中美撞機和”囚犯悖論”》，分別貼於４月１３日和４月６日）。４月３日，布希發表電視講話，說該是美國機員回家的時候了，同時要求北京政府歸還飛機。硬話一出，連不少美國人都覺得他調子太高。但是，第二天，一直被布希特意壓下的鷹派國防部長發言了，他居然只要求放人，一句都未說到還機。於是，不管美方是預有權謀還是事後急智，一張看上去的臭牌變成了妙牌：布希明著要求還機，但又暗示還人即可。中國方面拿到兩個”ｓｏｒｒｙ”後放人，有布希”最初的強硬、蠻橫態度”反襯，《人民日報》員就可以自豪地說：”我國政府和人民對美國的霸道行徑進行了堅決鬥爭，迫使美國政府改變了最初的強硬、蠻橫態度，向中國人民致歉。”我們讀了也覺得很有面子。
不過，中國是個大國，美國不得不注重彼此間的良性互動。但美國有必要扶助脆弱的南斯拉夫嗎？《人民網》４月１日刊登了外交學院國際法專家劉文宗的談話。據劉教授講，”米洛舍維奇是以美國爲首的北約力圖實現北約東擴，將北約勢力範圍擴大到俄羅斯西部邊界的總戰略的犧牲品”；”以美國爲首的北約集團從本身利益出發，特別是爲了實現其北約東擴和整垮南聯盟的政策，從波黑衝突一開始，就利用民族矛盾，在當地煽起武裝衝突，並把戰火從波黑引向科索沃，在所謂”人道主義干涉”的旗子下，大力鎮壓塞族一方，出動飛機對南聯盟進行狂轟濫炸，以便進一步瓦解南聯盟，把米洛舍維奇拉下臺。②”既然如此，美國爲什麽不讓南斯拉夫瓦解到底？
劉文宗同志把美國干涉的起點定在”波黑衝突一開始”。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納在１９９２年３月３日宣佈獨立，正是老布希總統任期的最後一年。當時他一要打掃海灣戰爭的爛尾，二要趁阿拉法特站錯隊支援伊拉克、地位空前虛弱的機會推進中東和平，三要應付蘇聯解體後的國際新局面，四要照看索馬利亞的美軍，老布希實在沒閒空管什麽波黑內戰。所謂的美國”把戰火從波黑引向科索沃”，是真是假都該算給克林頓。而美國現在又回到共和黨執政，他們對克林頓毫無好感。科索沃戰爭才結束，共和黨思想庫卡托學院（Ｃａｔｏ）就出了一本書，書名居然叫《北約的虛假勝利》（NATO’s Empty Victory）。光看書的目錄，簡直是抄的《人民日報》：危險的先例（指繞開安理會）、對美蘇和美中關係的損害、虛僞的人道主義，等等。本文不擬討論克林頓的政策，筆者只想指出一點：現在我們需要注意的，是小布希的作爲。
小布希會如何看待南斯拉夫？他上臺的時日尚短，且讓我們聽聽其父親老布希的政策宣言–假設父子間在思想上有所聯繫。１９９１年８月１日，老布希參加美蘇高峰會談時，在基輔對烏克蘭議會發表演說。他警告那些正醞釀獨立的加盟共和國：
自由不等於獨立。如果民族獨立的目的是以本土專制取代遙控暴政，美國不會支援。美國不會幫助那些鼓吹基於仇恨的自殺性民族主義的人……〔但是〕我們會支援那些想要建立民主制度的人。
Freedom is not the same as independence. Americans will not support those who seek independence in order to replace a far-off tyranny with a local despotism. They will not aid those who promote a suicidal nationalism based upon hatred… [But] we will support those who want to build democracy.
這段話，有如兜頭冷水，在蘇聯各加盟共和國引起很大震動。十多天後，８月１８日，莫斯科發生保守派政變（米洛舍維奇公開表態支援，搞僵了他和俄國總統葉利欽的關係）。在一次討論蘇聯局勢的內閣會議上，當時的國防部長、現在的副總統切尼說：對美國而言，如果蘇聯能建立民主體制，當然最好；次之，則聽任他們分裂。當時的國務卿、後來的小布希競選經理貝克不同意：我們不希望再出一個南斯拉夫。
對這些共和黨保守派來說，與其讓”基於仇恨的自殺性民族主義”把世界攪得瘋瘋癲癲，他們寧願維持現狀。小布希更是對繼承克林頓的遺産不感興趣，國內國際都如此。他競選時的一條聲明，竟是撤回在波黑和科索沃的美軍。但是，既然美軍已經在巴爾幹了，要撤退也必須體面地撤退。這就需要南斯拉夫局勢的穩定。美國不贊成蒙特尼哥羅的獨立，希望他們象六國交流集團聲明所講的，作爲民主政體留在一個民主的南斯拉夫之內，因爲黑山的獨立會助長科索沃獨立的聲勢；而科索沃的獨立，會鼓動波黑的正式分裂，或在相鄰的馬其頓引起阿爾巴尼亞少數民族的騷動。拔除米洛舍維奇這根”基於仇恨的自殺性民族主義”的標杆，在美國看來，是走向區域穩定的必要步驟。
當然，歷史是否批准兩任布希的盤算，那是另一回事。老布希只能眼看著蘇聯瓦解，還被人嘲笑爲”基輔孱雞”（Chicken Kiev）；小布希或許也保不住南斯拉夫，並戴著”外交菜鳥”的帽子走入史冊。但在目前，就區域穩定而言，美國新政府和南斯拉夫新政府找到了各自利益的交彙點。不幸的是，人家可以換政府，同志們卻不能換腦筋；別人一作交易，劉教授那樣的就心中不爽。
怪只怪南斯拉夫的政黨和人民覺悟低，他們竟沒有認識到、今後大概也永遠不會認識到：決不妥協，反美到底，滿足某些民族主義情緒強烈的中國人的心理早泄，是他們必須履行的國際主義光榮義務。
不知道古巴的同志們以後會不會表現得好一些。這回我們是確實付了錢的。四億美金，名義上是貸款，但大家心裏都明白，貸給一個全島公交車輛基本停駛、動脈堵塞的爛國，這錢是肯定收不回來了。至多以高於國際市場的價格弄些蔗糖。還有就是對某些國營企業有好處，比如，四億美金裏面，有五千萬是古巴用來從中國進口電視機的。
【注】
① 塞爾維亞軍警是否可以進入科索沃，是北約與南斯拉夫最有爭議的停戰條件。作爲對塞爾維亞的讓步，安理會關於科索沃戰爭的１２４４號決議規定：在南斯拉夫軍隊和警察撤出科索沃之後，可以有少量人員經同意後回到科索沃，執行特定的四項任務，其中之一是在邊界駐紮。當初寫下這一條款，大概主要是讓米洛舍維奇在國內有個撤兵的臺階。現在倒是派上用處了。
② 劉教授的話，與米洛舍維奇在科索沃戰爭時的言論一模一樣。歐洲人傾向於從歷史角度看問題，巴爾幹綿延數世紀的民族仇殺令他們悲觀失望，有時無所作爲。有著”民族大熔爐”經驗的美國人卻往往無法理解：爲什麽南斯拉夫各民族不能和平共處？他們傾向于歸咎政治家的煽風點火，堅持要懲辦米洛舍維奇之流。而米洛舍維奇之流，要爲自己貼金，則傾向於從地緣政治的角度誇大本族群的重要性。我們的紅頭學者則有如紅頭蒼蠅，專叮米洛舍維奇那樣的臭肉。以後有機會，筆者或許會撰文比較這三種不同的政治文化。
〔２００１年４月２２日〕
──轉自《世紀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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